“我就是陸卿雲,是巫術案中……”
一時間,連窗外若有似無的鹧鸪聲都從耳邊消失,天地都靜谧下來,隻餘下杜文煥手中油燈芯子迸發出火星時的輕微的噼裡啪啦聲。
不知沉默了多久,也許很短,但對程希夷來說時間的每一點流逝都好似很長很長,長到她低下了頭,開始後悔自己說得那麼快。
其實不說這件事杜大人不會發現,自己又何必這麼沖動,想讓他知道所有呢?
本來可以相安無事,她可以多待在他身邊一段時間,現在好了,她非得破壞這些,這下杜大人會有什麼反應呢?
驚訝,惱怒,厭惡還是漠然?
她想的都沒有,耳邊聽到一聲輕而無奈的歎息聲。
杜文煥将手中的燈盞湊近,暖黃的燭光照到她帶着懊悔的臉龐上,緩緩說:“原來是這樣,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他的語氣中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惱怒,平靜得就像湖水,隻有方才程希夷的話才讓它微微泛起漣漪,而後很快歸于平淡。
程希夷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溫柔,反而覺得他的語氣太過淡然,好像一切早已預料到,這讓她想起一個讨厭的故人。
她陡然擡起頭,杜文煥一時沒想到她方才的模樣好像想把自己團成一團塞角落裡,現在居然擡頭和他對視,一副氣勢洶洶想和他對峙的模樣。
像才想起自己有利爪的小貓,張牙舞爪對付她懷疑的人,還怪可愛的。
“杜大人,你早就猜到我是陸卿雲了?”她這話像是疑問,但語氣幾乎是肯定了。
“不,我不知道。”杜文煥誠實地回答。
“那你為何不感到驚訝?”她挺直了腰背,目光銳利,前進一步,幾乎是要逼近他,她的腦子轉得很快,“那麼,我換個問題,你猜到我與巫術案有關?”
杜文煥後退半步,以免撞上呼吸,亂了心跳。
聽了她的問題,他輕笑一聲,對上她的眼睛,“這是在審犯人?”
她忙移開目光,頭偏向一邊,“我隻是有問題想求證,杜大人,你不想回答便罷了。”
杜文煥垂眸看她,墨色的眸子沉靜溫和,“是,我猜到你與巫術案有關。”
“我大概明白了。”程希夷微微點頭,眼神中的光逐漸消失,“官員被殺案明明已經結案,杜大人你還在查巫術案,并且在洞穴中告訴我此案的一些細節。其實你那時候或多或少都猜到了,查到我的身份也是時間的問題。”
杜文煥終于發現她反應不對,正要伸手穩住她的肩,卻被她避開了手。
她似乎大受打擊,後退好幾步,直到後背抵上牆壁,退無可退。
“杜大人,為什麼你也會試探我呢?為什麼在這個不是我自願入局的棋局中,我永遠是一枚被告知的被擺布的幼稚而愚笨的棋子?”
她自言自語道的呢喃充滿了痛苦,讓人忍不住想要抱住她,好替她分擔一些痛苦。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他将燈盞放到一旁的桌上,而後大步朝她走去,抛開所有世俗的禮法,抛去那些猶豫羞赧,此刻順從他自己的心意,将看起來已經脆弱到極點的她擁入懷中。
“你聽我說,”他撫起她的臉,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既然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程希夷眼神閃動,想偏頭避開他的目光,奈何下颌被他捏住,動彈不得。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逐漸湊近,呼吸近在咫尺,桃花眼中潋滟着看不懂的光澤。
程希夷呼吸一滞,亂了分寸,臉上飛紅,“做,做什麼?”
“查巫術案。”杜文煥似乎覺得她害羞慌亂的模樣十分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我為什麼要去查這個讨不了巧的案子?就像你說的,我已官拜翰林,怎麼也管不到這事。”
程希夷心中有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咬了咬下唇,雙眸垂下,避而不答,“杜大人的心思,我怎麼會猜得到?”
“你知道的。”杜文煥的手掃過她光潔的額頭,如黛的雙眉,因羞澀而發紅的眼角,滾燙的雙頰……
而後,手停在她柔軟的唇上。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但仍然克制,“你知道,你可以随時推開我。如果你厭惡我的觸碰,就像你對付那個縣令公子一樣,我絕不反抗。我不想傷害你,不想強迫你。”
程希夷想說我不會厭惡你,可剛張口,就被撲面而來的氣息堵住了話語。
似侵略,又似溫柔,夾雜着清雅的竹香,如穿過竹林的夜風那般冷冽,又如清晨附于竹上的露珠一樣柔和。
她沉醉其中,幾乎要昏睡過去。
“呼吸。”
唇上的重量微微分離,她聽到那人溫柔的提醒。
她大口喘着氣,眼睛裡的羞赧不知是因為這個吻,還是因為她忘了呼吸。
看她喘氣喘得差不多,杜文煥再一次湊上來,卻被捂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