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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自場地上跳下來,周遭圍觀群衆霎時讓出一條空蕩蕩的大道。
她沐浴在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氣定神閑地走出去,對神通鑒說:“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穩重。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多餘的反應,這是經驗之談。”
“說得容易!”神通鑒看着那垂頭喪氣離開的十個人,斥道,“你這樣騙他們,不太好吧?”
“哪騙了?”徐行鎮定道,“我說的哪句是假話?我是不是讓他們早點睡?”
神通鑒:“……”
隻有它知道,其中最假的那句話竟然是真的。臨賽之前,徐行早早回到碧濤峰,然後摸着下巴仰望星空——半個時辰後,五十招應試劍譜新鮮出爐。
“穹蒼劍譜曆久彌新,肯定有其道理所在。這幾招改招怪招隻能用一次,但應付明天的論道應該是夠了。”徐行無情道,“先給壓力,再松懈防備,暗中收集他們的論文,再在彙報時你拿上一個所有人都沒見過但集大成且字數超過50%的成果,通過創新拿到最高分。這都是非常正常的操作了。”
神通鑒:“哪裡正常?”
“不然當組長幹什麼?”徐行反問道,“我看起來很閑?”
功德被一下子扣了20。
徐行委屈道:“我不過開玩笑的。我都沒讀過研究生!”
神通鑒毫不懷疑,她要真當了研究生,絕對是那種會被挂在校園論壇上示衆九九八十一天的類型。少一天都是因為她長得夠好看。
不論怎麼說,徐行赢了。并且此人似乎完全不擔憂東窗事發,自己的事迹被昭告天下,剛赢了論道便提着劍前往掌門殿,她得去拿“宣印”。
為了表示對前來訪學的宗門之尊重,以及彰顯自身的實力,每個主場作戰的門派都會單獨開辟出一片鬥法地,而穹蒼的鬥法地便是曲水台。
曲水台原是山脈之巅,最崎岖險峻所在,終年毒霧瘴氣不散,後來開山之人以一己之力弭平地勢,将遠在千裡之外的冷泉挪移而來,硬生生辟出了一片凄寒淩厲的飛瀑倒懸之景,三米之外,不聞人聲,隻有周而複始的驚濤拍石聲依舊。
想要進入中心,便要穿過那道飛瀑,“宣印”便相當于賽時選手入場标記,很多時候還兼任判定标記,畢竟訪學不下死手,被打出中心場地便可判輸。
來旁觀的人群是不需要印記的。四面的峰頭之上設有許多環形座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場地,到時會按照次序入座,最高、視野最清晰的地方,便是掌門所坐的地方了。
需知鬥法不規範,親人兩行淚,這樣既能看清細節、又不會被波及到,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這樣的設計真是極好。
還沒到掌門殿,神通鑒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徐行:“好消息。”
神通鑒道:“正巧今日掌門殿裡值守的是你親親師尊玄素。”
徐行興緻盎然道:“那很好啊!”
神通鑒:“你不問我壞消息是什麼嗎?”
徐行說:“我不想聽。”
“……”
她一腳踏進去,親眼看見了壞消息是什麼——五長老正在抓着玄素的袖子撒潑,嗓門真是非一般的大:“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必須給老夫一個解釋!自己實力比不過,便出此陰招,難道以為别人都沒長眼睛看不出來麼?!”
掌門殿時時刻刻都有門人在不斷穿梭走動,現在聽聞這等大戲,手上的動作慢了,耳朵也豎起來了,看的津津有味。
哇!是不是真有這麼卑鄙啊!
小師妹承認自己腦子有病了!但這不太對吧?真正腦子有病的人怎麼會覺得自己腦子有病呢?而且她陰人也陰得很順暢啊。
奇,太奇了!
玄素被扯了幾下,臉都更白了:“師叔,小輩之間比試,又何必……”
“什麼何必!她赢了你當然何必了!”五長老怒道,“我徒兒少不更事,吃一塹長一智也就罷了,隻是這口氣老夫吞不下去!”
“……”徐行算是聽出來了,老頭原來在意的是名字倒着寫那茬,不由想,誰讓你之前要加上那一句?
玄素耐心道:“那師叔想如何?”
五長老道:“重比!”
這不是耍賴麼?玄素歎道:“師叔這真是胡鬧了。既對結果有疑問,不如去問雪裡。”
雪裡便是三掌門,上次徐行見過一面,是個神情極為嚴肅的古闆長輩。
五長老都鬧到這來了,怎麼可能沒去找過三掌門?但雪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闆着臉丢了句“場上未作弊即結果無異議,送客!”,就把他團團丢出門外。
玄素因太好說話慘被糾纏,餘光瞥見徐行這倒黴孩子還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真是喉頭一哽。正常人這時候都知道避避風頭往後再進,你還進來做什麼,皮癢了找罵?
但徐行進來便笑,笑得人都不好伸手打她了:“師尊,我來領宣印了。”
五長老看見她,怒指道:“你好意思來!小小年紀就知道走些歪門邪道,再大點還得了?”
徐行沉痛地低下頭:“長老,我錯了。”
玄素訝然看她,還在想今天怎麼這麼老實,就聽徐行接着認真道:“罰長老叫我三十遍行徐。我絕對不反抗。”
非常标準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顯然就是故意的。五長老氣得鼻孔冒煙:“你——你——你——”
玄素:“……”
神通鑒:“……”
它現在終于明白徐行方才為什麼說“不要給對你使壞的人多餘的反應”了。這是太發自肺腑的勸告了,因為她本人,就非常喜歡這樣幹。對玄素做什麼他都隻會忍耐,徐行就沒什麼興趣。然而五長老稍微一逗就跳起來,那可是太好玩了,必須多去讨嫌!
玄素閉了閉眼,給了徐行一個眼刀。徐行知道見好就收,乖乖站在一邊,看玄素把氣到胸口疼的五長老先送走。
玄素回來時,沒說什麼,隻是把桌上裝着藥的琉璃杯推得離她遠了一點。
徐行有點乖地道:“師尊。”
“你也是胡鬧。”玄素歎了很長一口氣,費解道,“我記得你從前不是這樣的。難道下了一趟山,人也跟着變野了?”
神通鑒默默地想,這倒不是。就算在山下,這種野人也很少見……
“是為師疏于管教。”玄素想想,自己此前忙于養病,收了徒弟也沒多管過,現在再來斥責她長歪未免不太合适。隻能隐忍道,“過來吧。”
徐行張開手,他在上畫了幾道符,紋路化為光圈,沒入掌心裡,“明日便是你大師姐出關的日子,去尋她吧。正好訪學前還有半月,也讓她多帶你精進一下。”
徐行想到什麼,擡眼問道:“師尊,大師姐之前曾經下過山嗎?”
劇情裡,徐青仙第一次遊曆便遇上了男主角瞿不染。但聽諸人語氣,流水的訪學,鐵打的第一名都是她,按理來說,她每次都得優勝,早就該有下山遊曆的資格了才是。就連“徐行”在這之前也遊曆過一回,還正因此看上了林郎逸,沒理由她不下山啊。
“并無。”玄素似是想說什麼,但又停了,欲言又止道,“有一些原因……罷了,為師不想說。”
徐行:“?”
玄素:“一個一個的都不省心!”
徐行:“……”
這次是真的冤枉!
她打聽完了,便要告退,又聽玄素道:“慢着。”
“上回你遊曆時,為師尚在養傷,未替你‘開刃’。”一下子說了這麼些話,他有點累了,揉了揉眉心,又道,“本想此次你若僥幸拿到優勝,再補上便是。但剛才看你拿劍過來……分明上回歸山時還是好的,你的劍是何時開刃了?難道是方才論道時見血了?”
“開刃”,本意是指将刀劍打磨至鋒利,令其擁有傷人能力的行為。穹蒼門訓特殊,隻有在門人第一次出山前會由師者親自開刃——約束自我,謹記本心,所以兵器開刃之時沾上的第一抹血,不能是妖邪或凡人的血,而是師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