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有些發紅,表情卻很誠懇,是真的想要說服哈希比特:“我隻是太懶了……要做任務什麼的。”
“一百五十年而已!隻用一百五十年!”哈希比特恨鐵不成鋼地嚷起來,“一百五十年換你今後想懶多久都可以!”
可是馬蘇裡拉搖頭,表情仍舊堅定。哈希比特全然不知那背後的原因,痛心疾首。
“就連你也不想想辦法勸勸她?”眼看說不動馬蘇裡拉,哈希比特又轉向埃裡克,他下意識裡覺得馬蘇裡拉會聽進去他的話。
埃裡克這次沒辦法再置身事外了,輕咳一聲,還是選擇站在馬蘇裡拉這邊:“這是她的事。隻要她想清楚了,我無所謂。”
哈希比特仍然不甘心:“可是,這事關你們的未來,如果她能留下,同樣享受伴侶權,你……”
有一瞬間,哈希比特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來——看埃裡克的表情,好像在認真思考自己的話,可是下一秒,那一點微弱的火苗就被埃裡克的回應毫不留情地掐滅。
“其實不用考慮我的,”埃裡克偏了偏頭,似乎有點不解“我沒有生前的記憶,可以說是沒有過去的人,又惶談什麼未來呢?所以我的回答還和剛才一樣。”
他的話音落下,周圍靜了幾秒。
哈希比特被噎住,終于妥協了,不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尴尬,隻有哈希比特的筆尖在他們二人的羊皮紙檔案上沙沙滑動的聲音。
“馬蘇裡拉,魂鑰:無;魂力:八級。”
“埃裡克,魂鑰:無;魂力:四級。”
哈希比特無精打采地宣布,“你們可以走了。”
看也不看他們兩個,馬蘇裡拉撓撓頭,心知這次算是惹惱哈希比特了。正準備拉着埃裡克離開,一下卻沒拉動。
埃裡克站在原地,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神色有些奇異,看着哈希比特,問:“勞駕,我剛才沒聽清,我的魂力是幾級?”
“四級!四級!滿分十級!”哈希比特當他後悔了,頗有些幸災樂禍地又把這個可憐的數字重複了兩邊。
馬蘇裡拉的心揪了起來,看向埃裡克,後者的反應讓人難以琢磨,看上去陷入了沉思。她正準備介入,卻是埃裡克回過神來,不忘向哈希比特最後道聲謝,拉着馬蘇裡拉告辭了。
馬蘇裡拉被埃裡克帶着出了哈希比特醫院,一路上對着埃裡克的後腦勺,好奇他在想些什麼,未果。
他們在又一次經過哈希比特的花圃時停了下來,各種奇花異草的香氣好像比來時更濃烈一些,糾纏在一起,激得馬蘇裡拉打了好幾個猛烈的噴嚏。埃裡克為了等她,停住了腳步,在她往兜裡掏了個空的時候,遞上一張手絹。
馬蘇裡拉有點發窘,接過手絹,臨時在意起形象來,要測過身擦鼻涕,可是被埃裡克制止了。
埃裡克突然湊過來,把她吓了一跳,隻來得及用手絹擋住狼狽的下半張臉,睫毛兀自抖個不停。
“你做什麼?”馬蘇裡拉的甕聲甕氣。
“别回頭。”埃裡克輕聲,“還是說,你改變主意了?”
馬蘇裡拉一吓,這才感覺到身後仍有目光追随,原來是哈希比特還在背後的二層小樓上注視着他們。
“你信不信?我覺得他還沒有死心,要是你回頭了,他準會沖下來留你。”
馬蘇裡拉聽出了埃裡克話裡的幸災樂禍,翻了個白眼。不過她不否認那是真話。
她對哈希比特現在是又愧又怕,手絹捂着鼻子,擋住了那些惱人的香氣,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在前面,幾乎是用跑的:“一會見!”
有點誇張了,埃裡克微笑着,邁開步子,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直到完全出了哈希比特的府邸,确保哈希比特看不到了(也沒有追上來),馬蘇裡拉才停下逃命一樣的步伐。
她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手絹擋着嘴巴,連續的噴嚏讓她的腦子都有點缺氧的感覺,無意識地微張着嘴巴,顯得傻裡傻氣,沒什麼形象可言。埃裡克見怪不怪了。
“你……沒事吧?”腦筋恢複清明後第一件事,馬蘇裡拉擔憂地看向埃裡克。
“我沒事。”埃裡克回答,心平氣和的。從他的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什麼異常。
可馬蘇裡拉不信。“真的沒事?”
埃裡克斜眼看她:“你要是默認我有事,為什麼又要問?”
“……”馬蘇裡拉沉默了。
除了剛才最後一刻提及魂力,埃裡克有些異常之外,他今天的反應與平時并無二緻,導緻馬蘇裡拉完全摸不清埃裡克的真實想法。
他現在很弱小。這個念頭突然又冒出來。
她早就知道了,現在豈止是弱小,簡直是更弱小了。魂力四級,放眼普通的恩赫裡亞裡,都算中等偏下的,她聽着都揪心,更難以想象埃裡克本人的心情。
但是他處理的很好,至少從表面上,幾乎隻有剛才對哈希比特的追問時才流露出了一丁點情緒波動。
可這是出于超脫,還是無奈?
“我是沒有過去的人,更遑論什麼未來了。”埃裡克的那句話仿佛還響在耳邊,馬蘇裡拉心裡堵得慌,叫她不由得又開始思考一件她從昨晚就開始考慮的事……真的要那樣做嗎?
許是她投向埃裡克的目光太過凝重,埃裡克一派輕松地笑了起來。
“你的樣子讓我覺得我好像得絕症了,用得着那麼嚴重?”他有點無奈的樣子,“你沒聽哈希比特剛才說嗎?雖然我現在這個樣子,也能在阿斯加德待得下去。你這副表情不然等着兩百年後我要去冥界的時候再換上吧?”
埃裡克一臉無謂,好像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困擾,雖然理智告訴馬蘇裡拉,他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的,隻是為了不教她擔心,但是情感上,馬蘇裡拉仍然氣不過他這種随波逐流的态度。她心中的埃裡克明明不該是這樣。
“你真就甘心?你……明明……”等她真的開口,卻又吞吞吐吐的。
“這有什麼好不甘心的。既然事情已經是現在這樣了。”埃裡克仍然十分淡定,“假如我本來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比如說,真屠過龍吧,對于眼下的情況,或許我感情上還有有些落差。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這種結果,對于我來說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說了半天,還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馬蘇裡拉沒好氣。
埃裡克歪頭想了想:“或許吧。”
馬蘇裡拉不說話了,抿起嘴唇。因為埃裡克這句話,她突然就下定決心。
說來說去,不就是記憶嗎?不就是魂鑰嗎?好,她便多此一舉幫他恢複了,這能有什麼難的?
馬蘇裡拉自信心爆棚,不再糾結後,人也豁然開朗了。埃裡克注意到了,卻不知道是什麼促成了她的轉變。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她擲地有聲,“反正我很厲害,我會罩着你的。”
埃裡克低頭一笑,輕聲道:“那就多謝你了。”
馬蘇裡拉硬是從埃裡克身上看出了幾分卸下防備之後的脆弱來,她像是一堆柴火被撥弄了一下,重又燃燒起鬥志,思緒不知道轉了幾個彎,這就開始盤算起不久後的事情……
她的心思完全被占據,因此也沒有注意到埃裡克隐去的眼中的陰影——他一直有心事。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切還要說回昨天,在眷戀井裡,他看到的景象。一堵沉凝的黑色斷崖前,天上飄下無數灰色的雪屑……那是在他的夢裡反複出現的場景。
成為恩赫裡亞之後,他沒有從前的記憶,但卻反複做着這同一個夢。每一次都是在那堵岩壁前,他變成了一個小孩子,在亘古綿延的灰雪中,慢慢翻着一本大書,書中記錄的是九大世界事無巨細的曆史,他近乎饑渴地汲取着那些知識。
在昨天以前,他對這個連續的夢還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一直隻是模模糊糊的印象,是眷戀井裡他看到的景象重新煥新了他的記憶——那原來是一個夢,他意識到,而夢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然怎麼解釋那些有關密密爾泉的知識如此突如其來而又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哪怕是今天早上,他也不例外是從那個夢中醒來的。他為什麼會重複做那個夢,他無法解釋,但每次從夢裡醒來,他都感到一種久違的充實和力量感,所以他并不排斥。
當哈希比特告知他的魂力有四級時,他原比他看上去要吃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曾經也做過魂力有關的測試——大概是在他剛到阿斯加德的某一天——可當時的結果,他的魂力隻有兩級。
根據常理,恩赫裡亞的魂力是在一開始就就定下了不會輕易改變的,不然哈希比特也不至于對他的态度那樣憐憫……如果他沒有記錯,難道說,他的魂力還能一直增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