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任反複回憶,并不覺得眼前這行字是自己剛剛無意中打出來的。
是木馬,還是新型病毒?
這個念頭隻在舒任腦子裡轉了一下,就被他迅速打消。
手裡這隻5220XM是十年前的老型号,他不覺得過去那麼多年,還有人會專門研制出針對古早塞班手機系統的病毒和木馬。
那不是閑得慌麼。
至于當初和它一樣“資曆”古老的蠕蟲病毒,無非就是卡比爾、骷髅和莫西木馬之類的,要麼是在桌面上放個骷髅頭吓人,要麼是用迅速擴張感染其他手機,或者是捆綁浏覽器主頁。
他還真沒聽說過哪個病毒會特意入侵手機的備忘錄,就為了在裡面打幾個字。
否決此項,也就意味着這反常的現象背後另有玄機。
舒任指尖在桌面微微點了兩下,并非刻意模仿,卻和師傅的動作如出一轍,片刻後,他得出了猜測的結論。
——電詐。
除了電詐,舒任很難想象在這個996已經是常态的世界上,會有人願意花費大量時間隻為了和一個陌生人套近乎。
電詐,無非就是圖錢,或者是圖更多的錢。
除開工作時間,舒任還是第一次接觸到疑似涉及電詐的人物,說“疑似”是為了嚴謹,畢竟他現在對于對方的身份還沒有清晰的研判,更多是基于常識的推理,不排除有錯誤的可能。
但根據奧卡姆剃刀理論,當他想不出其他可能,或許下意識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備忘錄上的光标還在一跳一跳地閃,但在此刻舒任眼中,它背後藏着另一雙眼睛,在他打字的間隙裡,對方就透過這小小的方寸天地,窺探着他的每一個動作,他思索片刻,在下方敲上幾個字。
【你又是誰】
【這是我的手機!】
舒任眼睛眯了眯,饒有興緻地坐直了身體,僵硬的關節發出咔咔的悶響,他毫不在意,目光緊緊地鎖在了短短的回複文字上。
這句話給人的第一印象,對方似乎年紀不大,當然也不排除是成年人——很久沒接觸過社會或者是在封閉的社交環境裡長期浸潤的那種類型。
為了确定這一點,舒任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上面添加留言。
審訊……不,問詢也是有技巧的,任何人面對陌生人的第一反應都會是防備,而他要做的僅僅是采取一些簡單的小技巧,在不踩到對方警戒線的同時,獲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宣城六中,林語禾……”閃着藍光的屏幕上映出舒任疑惑不定的目光,他确認自己身邊沒有任何人叫這個名字,但乍然聽見,卻又有一種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在哪裡聽過。
難道是他爸?
畢竟老舒以前就是六中的老師,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他估計根本不會從一線上退下來,舒任想着,卻沒有給家裡打電話,而是将視線放在了電腦上。
算了,宣城六中那麼多人,他爸估計也不知道這人是誰,還不如問某度來得快,舒任按了一下鼠标,筆記本嗡嗡地響了起來,windows系統自帶的浏覽器遲緩但正常地運行起來,鍵入“林語禾”三個字之後,很快引擎首頁給出了搜索結果。
舒任倏然睜大了雙眼。
手機放在一邊,備忘錄裡的光标正在不斷移動,又回退,似乎是屏幕另一頭的那個人在猶豫地輸入又删除,舒任深深吸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卷宗不看,筆記不做,竟然花時間在這麼幼稚的事情上。
舒任抿唇看向電腦屏幕,上面正顯示着無數條結果,都是十年前的老新聞。
【本報訊 9月17日上午,宣城六中禮堂突然發生坍塌,導緻多人受傷,數十人死亡,事故調查正在進行中】
【據《宣城晚報》,9月17日宣城六中發生建築坍塌事故,多人當場死亡】
【突發:宣城六中意外事故,數名學生死亡,警方呼籲不傳謠不造謠,等待調查結果】
【悼念宣城六中9·17禮堂坍塌事故中遇難的孩子們,他們的青春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天】
……
畫面中,因為年代久遠而模糊不清的圖片下方,“林語禾”三個字赫然在列,坍塌事故的受害者之一,早在十年前,宣城六中這個叫做林語禾的人就已經不在人世。
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神,也沒有超自然現象,唯一的解釋是,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編造出一個死者的身份來欺騙他。
隻是這騙子恐怕沒想到,他就是宣城人,而且對六中很熟,對這場事故更不陌生,舒任看着“高一(4)班”有些出神,4班,就是曾經老舒帶的那個班。
舒任也不想慣着對方,幹脆将當年的新聞編輯進備忘錄裡,随後将“啪”一下,将手機的光亮熄滅,不再關注對方會回複什麼……一個騙子,能回複什麼都不重要。
隻不過那騙子現在表情估計很精彩,舒任冷冰冰地想着,不過和他無關,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要趕緊把卷宗整理好。
已經九點半了,他提前做的規劃,又成了令人尴尬的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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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投入專注狀态中,時間就會過得飛快,哪怕工作也是如此。
等舒任忙完所有的事情擡起頭來,活動自己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時,外面天色已經隐隐亮了起來,師傅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出去,提着豆漿油條進來叫他一起吃,叮囑他開過早會以後就可以下班回家。
不用師傅說,舒任也已經扛不住了,長達24小時的高強度工作,他現在感覺自己走路都像是飄在雲端,電瓶車都不敢騎,叫了個出租車,幾乎是到家回到卧室倒下去就睡着了。
睡了醒,醒了又睡,舒任都不記得中途自己有沒有起來吃過飯,又吃過了幾頓,就連做夢也是光怪陸離,直到他意識徹底清醒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舒任聽着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叫聲,第一反應竟然是疑惑今天到底幾号,老舒進來的時候,舒任還呆滞地問了一句“今天禮拜幾”,險些被他爸的白眼翻死。
“18号!周六!”當爹的數落起自己兒子是一點不手軟,“你别年紀輕輕的就老年癡呆了,到時候我還得來伺候你呢。”
舒任:“……”
他摸了摸鼻子,周六,是周六就行,不是在夢裡去值了個班結果現實裡第一天就把工作給弄丢了,什麼都好,他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有什麼事嗎?”
“哦,唐明給你打電話打不通,給家裡座機打的。”老舒說,“說你那手機修好了記得去拿……你現在用的啥手機?”
“諾基亞,你留下來的那個鐵盒子裡翻到的。”
“啥鐵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