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從聽到問題的第一時間，丁燦就已經做了毫不艱難的選擇，有了屬于自己的最終答案。

好不容易有了能夠扭轉局面的機會，她當然兩邊的人都不想放棄，于是把矛頭調轉成對着自己，隻把她留在高塔當中，從而達到對所有人都好的局面。

“她是想要犧牲自己，跟系統同歸于盡，以換取大家能夠回家的機會。”

高穩穩擰緊眉頭：“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走的嗎，我們不能放燦姐一個人在這兒。”

“從很早的時候，她就已經預見到了現在的結果，我心裡也有所預感，但以為是應該由我們兩個人一起承擔的。”

餘浮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進去了，轉身将後背靠在牆面上，低着腦袋，聲音當中都帶着幾分懊悔：“我早該發現的，其實記起來身份之後，我能看出來她是有些自責的。”

作為系統搭建程序當中最重要的一環，丁燦知道這些人的遭遇都跟自己脫不了幹系，看着他們在困境當中煎熬多一秒，心中的壓力就會多上幾分。

所以才會抓住這次的機會，犧牲自己讓整個數據庫失靈。

不僅救了學員們，也能讓非法提取人類意識的實驗不再發生。

“早知道就不應該每次在她面前表現得那麼想回家的……”石燕想到她們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經常會跟丁燦講之前的經曆。

雖然在醫院裡每天的工作多到爆炸，但見到病人們能在她手下痊愈，還是很有成就感。

尤其經曆過日記訓練營之後，石燕更加能體會到生命的可貴，讓她對之後的職業生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自己這些話，或許都是她會做出這樣選擇的推手。

高穩穩聲音很輕：“這麼說的話，其實我也有份，隻是當時大家都太希望能夠回去，才沒能注意到燦姐的想法。”

“你們就不應該被帶到這裡，本來就是應該要回去的。”

餘浮看了看遙遠的天際，身體的變化讓他同樣意識到什麼，“通道現在已經正式開啟，沒多久了。”

随着通道開啟的同時，數據庫也在瀕臨損毀的邊緣，兩者共同發生，很多東西都會在短時間内化為烏有。

那些剛才開始一直受到壓制的社區npc，現在又有要卷土重來的架勢，一切都變得不可控起來。

“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是嗎，但你們不是數據嗎，那燦姐是不是還有能夠再次活過來，再次重啟的可能性，組成的數據鍊條，不是應該非常複雜才對嗎？”

高穩穩這時候還在期望着什麼，又向不遠處的舒予北尋求答案，“你不是對這方面也有研究嗎，一般數據恢複起來也不太難吧？”

舒予北衣衫單薄，臉上帶着幾分憔悴，她向來不怎麼會安慰人，理智告訴她對方說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發生，但又講不出什麼騙人的話，所以隻能沉默着。

舒舍南拍拍他肩膀：“别讓她做的事情白費，她不隻為了你們幾個，而是想帶着我們所有人逃離，等出去之後，應該要好好生活才是，我們……”

他話講到一半，忽然捂着腦袋，看上去神色非常痛苦的樣子。

這才發現，其他學員出現了同樣的症狀，餘浮掃視一圈，四下看來，好像隻有自己是沒受到任何影響的一個。

“你們怎麼了？”

夏嘉琏解釋道：“有很多畫面在我的眼前出現，除了之前副本當中經曆過的，還有一些其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場景。”

太多的信息一下子全都都盛放到腦海當中，所有人都幾乎超負荷，神經跟着繃緊，才會出現同樣的狀況。

餘浮稍加思考，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學員在即将要離開數據庫時，牽扯着的意識在洪流當中穿過，使得很多被創造出來的畫面不斷在腦海當中浮現開來。

那些沒有見過的，其實是另外不同的副本當中的環境，随機出現的。

但對他們來講，這其實并不是壞事，正是身體在逐漸脫離系統的一種表現，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

餘浮深吸了一口氣：“能夠遇到你們我很開心，雖然大家相處得不多，但還是希望你們回去之後，能夠忘記這裡曾經帶給你們的傷痛，但……一定要記得她。”

除去學員之外，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顯然也不知道究竟在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

但此刻最想要知道的是，剛才究竟會不會是跟丁燦的最後一面。

明明這一切發生的原因，都是因為自己最早的一個念頭，影響了學員在副本當中的走向，被系統懲罰，又讓丁燦決定化身成學員去找回他。

每段數據組成和結構當中，互相之間都有着明顯的不同，雖然共同盛放在數據庫當中時，從外觀看不出來有多大的差别。

可其中差異又何止千萬，它們之間各自運轉互不幹擾，原本是沒什麼感情維系可言的。

冥冥之中，遙遠的相似性卻在他們兩個之間産生，關系緊密的兩段數據，因此有了最初微弱的聯系。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也要讓這些學員安全返回。

五感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變得很清晰，連幾十米遠外的景象都能夠看得很清楚。

餘浮随即意識到并不是因為視力變好或者是什麼其他的原因，隻是因為數據庫受損之後，自己身上的某些束縛跟着消失，也變得更加自由，開始能夠感覺到空間當中的許多東西。

如同半空當中漂浮着的一粒塵埃，随着意念能夠去到想去的位置，甚至隻要他願意，就能夠将整個良豐社區俯視在眼前。

整片巨大的脈絡正在眼前展開，每一處即将來臨的危險都在眼前得到準确預知。

學員現在意識混亂，正是最薄弱的時機，風吹草動都可能對後面的傳送産生極大的影響。

那些社區當中煩人的人工智能正在逐漸靠近當中，他要成為最後一道防線，保證所有人都能夠安全離開。

餘浮輕輕閉上眼，再次睜開之後，瞳孔變成很深的藍綠色，映照出良豐社區的倒影。

意念一動，人就到了幾隻機器人的面前，高壓電流從機器人的腹腔當中穿過，眨眼間就變成散落在地面的一堆破銅爛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