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入職之前,我把教師的工作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幹我們這種教育業一線的主職都是教書育人,結果正式入職之後,我才發現好像并不是這麼回事。
如果把我的工作時間看作一個整數十,那我實際在學校裡教書的時間可能隻有一,剩下的九成時間基本都是在幹跟教書毫無關系,并且幹了也不會提升我的教學水平和學生成績的庶務。
這些庶務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時間無窮無盡,幹了沒有好處,不幹就會有問題,實在是世界上最無用的努力,最不值當的投入。
我很想跟别人抱怨這種話題,但是仔細想一想,世界上也沒有哪份工作是不辛苦,沒有哪份工作是不常做白工的。那即使說了又能怎麼樣呢?這又不是教師這份工作獨有的。
我也想過要不要跟同行的菅原抱怨一下工作,但是我每次見他,他看起來都很開心,聊天的時候也不會跟我抱怨他自己的工作,這就讓我不太說得出口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老家的環境對他比較友好,他周圍沒有這麼多破事,還是因為他知道我本就容易消極,所以盡可能不跟我談會令人情緒低落的話題怎麼的。
總之,我确實沒聽他跟我抱怨過。那無論是出于什麼原因,我好像也不該在我們難得見面的時候破壞他的心情。
生活雖然辛苦,但原本,我覺得就這樣湊合過下去也不錯。
直到某天,我在教學樓天台上吃飯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學生差點從這裡跳下去。
我并不認識她,她也不是我負責的學生,但作為我校的老師,看到她在欄杆邊脫鞋準備站上去還不做點什麼可就太有失功德了。
我飛撲過去拉下了她,根據她胸牌上的班級号通知了她的班主任,她的班主任又通知了她的父母。
在等待她父母來校的三十分鐘裡,我和這孩子的班主任一直陪在她身邊,想跟她說話,問問她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但即使被人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那孩子臉上也沒浮現出任何表情,有的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麻木。
班主任嘗試勸解她,跟她說世界是很大的,還有很多有趣的事,現在就走太可惜了。
可是,那孩子聽完勸解之後說的話我至今難以忘懷。
“老師,你覺得你的人生有趣嗎?”
她的班主任愣了一下,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嘗試寬慰她,那孩子随着時間的漸漸推移也逐漸開始有了笑容。
但班主任和我都知道,那恐怕隻是她的一種妥協,因為她已經不想再聽我們說下去了。
三十分鐘過去後,她的父母準時抵達,是對看起來就十分疲憊的中年人。
她的母親一見到她就跪倒在地,伏在她的膝蓋上開始哭嚎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滿意,她的父親譴責她的不負責任,怎麼能因為自己的情緒問題就給學校、家人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班主任嘗試讓他們冷靜點,但我是已經聽不下去了,我平等地抓着這對夫妻的衣領扇了他們一人幾巴掌。
在這個中年男人大喊着要投訴我,讓我滾出教育界的時候,我終于大聲喊出了從業這幾年來一直想說的一句話。
“随便你吧,我早就不想幹了!”
我已經為我的說教欲付出了代價,可能我就是不适合幹教育。
這個事件之後,我被學校辭退了,但我并不後悔,因為那孩子在我給她父母一人幾巴掌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
怕朋友們擔心,這個事件我沒對任何人說過。至于離職,我打算等我找到了新工作再跟他們一起吃晚飯慶祝。
正式離開學校的那天天氣很好,時值春季,正是應當賞櫻的季節。
我不知怎麼的突然很想去京都了,于是當場拉着行李去坐了幾個小時的新幹線,抵達後又沿着鴨川一路往上走,走到了高濑川附近。
在河邊看夜櫻确實是不錯的體驗,但我還是要說這條河真淺,就像我的人生一樣淺薄。
那孩子問我:“你覺得你的人生有趣嗎?”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能回答她,因為老實說,我自己也不覺得有趣。
毫無波瀾壯闊可言、毫無異于常人之處、毫無青春熱血可看。
要是我有談個戀愛什麼的,那可能會稍微有看頭一點,但從結果來看,我好像隻是純粹在勤奮的浪費人生。
我從前為許多事做的努力,事到如今到底還有什麼意義?隻不過是長大後成為了無聊大人中的一員罷了,這種事哪裡都是,平平無奇。
站在高濑川邊,凝視着滿載櫻花的河流滾滾向前的時候,我不可避免的産生了死意。
如果到哪裡都是在浪費人生的話,我想換個更舒服的環境浪費人生,而不是從高中就開始勞心勞力,最後依然是這種結果。
對,比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