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可能是出于設計者個人的審美取向,井闼山在建設之初進行園林造景時,選擇了常綠植物來作為基本的美化手段。
因此無論是何時,站在校外往裡看,此地給人帶來的印象都是四季常青。
初夏時節,我坐在這種環境裡聽同學說完了他失敗的愛情故事,深刻的感受到了這種話題出現在此時此刻的應景性。
“是之前跟你在食堂一起吃飯的人嗎?”
“對,叫畔津真緒,很可愛吧?”
“确實。”
刨除掉他叙述中的大量細節總結一下吧,飯綱同學失敗的愛情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在飯綱同學上小學的前一年,他們家隔壁一直空着的老房子在某天突然迎來了它的新主人。
新來的住戶是一對父女,父親看起來消瘦而憔悴,女兒看起來不安又小心。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鄰居們漸漸了解到了這家人目前的情況。總的來說就是一個中年人剛剛失去了從校服走到婚紗的妻子,一個年幼的女孩剛剛失去了久病的母親。
由于先前為了治療費用到處借債,他們家的經濟狀況不太樂觀。畔津先生為了還債幹了好幾份工作,日夜繁忙,無暇顧及他的女兒,于是便在經過街委會商量之後,開始在上班時将女兒托付到左鄰右舍家裡,讓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帶着她一起玩。
飯綱同學家也是那“左鄰右舍”之一。因為臨近街區的同齡孩子不多,所以他家就成為了畔津先生更常委托的地方,他跟畔津同學就這麼認識了。
跟他這種天生達觀,到哪都能吃得開的性格不同,畔津同學在剛開始的時候似乎是很内向的類型。在飯綱同學的記憶裡,整個小學期間,她除了他幾乎再沒有别的朋友,是個很令人放心不下的人。
“你就因為這種理由喜歡她嗎?這會不會有救世主情結的嫌疑啊。”
“不,并不是,我感覺自己好像喜歡她都是初三快畢業時的事了。”
初中時,為了不給父親增加額外的負擔,畔津同學選擇就近入讀了一所學費便宜的公立學校,飯綱同學則是因為拿到了體育特招名額去入讀了一所距離較遠的私立寄宿制學校。
受限于環境因素,這對原本親密的友人被物理意義上的隔開了,從原先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況變成了隻有每周日才會短暫在家見一面的狀況。
一開始飯綱同學是很擔心她的,不過在進入初中之後,可能是因為時來運轉或者什麼别的原因吧,畔津同學好像交到了其他朋友,并且跟他們相處融洽,因此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
“你因為這個不高興嗎?好差勁。”
“沒有不高興好吧。我自己本來就有兩位數以上的友人,她除了我之外還能交到其他朋友當然是好事,不過怎麼說呢……老實說确實有時候會不太愉快。”
“哎,比如說?”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她,實際上在小學的時候也确實是。可是在上初中之後,我對這個認知開始不那麼确定了。”
可能是與生俱來的習慣,可能是什麼職業病,飯綱同學似乎時常注意到别人身上的一些小細節和習慣,并且大部分都會記下來。
他跟畔津同學認識的時間最早,在她上初中之前幾乎可以說是對她了如指掌。
喜歡吃什麼,在吃飯的時候第一口先吃飯還是先喝湯,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在加固紐扣的時候喜歡縫交叉線還是平行線。
她有用一字夾夾劉海的習慣,買了一排不同色的一天一換,一周每天不同色,下周再開始從頭循環。
某天他們約好了周末放假的時候一起出去玩,因為這算他們上初中後久違的單獨相處時間,在見面前,他想好了等下見到她第一句話要說“這麼久沒看到你的綠發夾了還真是有點懷念”之類的調侃,然後等到一見面,他打好的簡單腹稿就作廢了。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畔津同學用來夾劉海的發夾變成了銀色而已。
跟她平時常用的那種純橫杠便宜一字夾不同,這是個樹枝造型的小手工藝品,不像她會自己買的東西。果然,畔津同學在他詢問後說,這是前幾天學校那邊的朋友做好送給她的。
在那之後,飯綱同學在放假回家時再也沒在她頭上看到過原先那些東西了。
“有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慢慢改變了她,讓她對我而言漸漸變得陌生了。怎麼說呢……雖然她的改變方向是很積極的,可是我偶爾會覺得很可怕。”
“……倒也是人之常情。”
除去這個問題之外,他們聊天話題的逐漸匮乏化大概也是他危機感的來源之一吧。
即使再怎麼大方,在一周難得隻見一次的時候,對方一直在說起的都是她跟另一個朋友的事,這即使不是愛情也肯定會引發不滿。
“你就不會跟她聊點别的轉移話題嗎?照理說你應該很擅長才對。”
“我不否定這點啦。不過要是跟她聊社團活動的話,因為他們是同一個社團的成員所以肯定會提到。聊班上的事、成績、學校附近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之類的話,因為她們是同班同學而且上下學去哪玩基本都在一起,不提到是不可能的。聊綜藝節目、電視劇的話,我跟她喜歡的題材不同,她對體育和常見的時尚雜志也沒什麼興趣,難道要我跟她聊排球嗎?”
“嘶——那她看小說嗎?”
“看。”
“那你幹嘛不跟她聊這個?”
“因為我不怎麼看。”
“沒救了,埋了吧。”
“我知道,不用你說。”
“如果就到這個階段的話,你充其量隻是因為不适應跟發小疏遠而感到寂寞罷了,不到失戀的程度吧?”
“我倒很希望是這樣。”
根據飯綱同學的供述,他确信自己對畔津同學懷有愛情意義上的好感是在初三即将畢業時的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