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水北岸買賣居多,南岸有瓦子、館舍和遊船,世子想去哪邊?”徐遺拎着重量輕了不少的錢袋靠近蕭程身邊問道。
蕭程收斂神色,有些心不在焉:“随便。”
徐遺默認對方是吃得太撐,有些犯懶,便引着蕭程向南岸走去,遊船能省些力氣。
一行人玩至日暮時分才回府,再過幾日便是十二月最後一天,謂之除夜,那時滿城都是璀璨的燈火,再來逛夜市也不遲。
徐遺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回住處,今日喝的酒超出了他平時的量,午後遊船時船身搖動,攪得他胃裡翻滾,險些吐出來,好在蕭程的注意并不在他身上,沒有察覺出異樣。
冬棗日常會在院中等徐遺回來,自家公子一現身不是上前關心,而是解下錢袋掂量着花了多少。
這一掂便惹來驚天抱怨:“這這這,滿的出去的,回來怎麼就剩這麼點了!”
徐遺不敢言語,悄悄溜回書房,不然他又要被冬棗念叨個不停。
“哎呀!這個世子也太能花了,這朝廷怎麼也不貼點呢!”院中的抱怨聲此起彼伏,漸漸地往書房裡湊,“這些年咱們辛苦攢的錢,自己都還沒花呢,就要給别人花完了,早知道我也跟着出去……”
“先過來研磨吧。”徐遺被冬棗嘟喃懊惱的樣子逗笑,又好生安慰着,“錢沒了還可以再攢,那些花出去的,不必總想着。”
“可是公子,之後再出去,一定要先問過我,哪裡好吃又便宜!”
“好好好。”
這幾日,徐遺總是在打了三更後才睡下,第二日又早早上翰林院處理典籍之事。
如今典籍已處于收尾階段,萬萬不可在此時出現問題,同僚們跨進大殿的門時,就見徐遺坐在書案前俯首抄錄。
“盈之,我見你這幾日都沒休息好,不要緊吧?”林文凡坐在徐遺對面,瞧見了他眉宇間透露出的疲态,關切着問。
徐遺收了筆,深吐出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淡淡一笑:“無礙。”說着就要起身而去。
沒等他跨出幾步,林文凡又叫住了他:“除夜那天正好休沐,我備了好酒,你我好久沒聚了。”
徐遺細想一會,除了翰林院的事之外,他大多時間都在陪着蕭程,就連休沐的時間也被占據着,語氣頗有歉疚:“改日吧,改日我親自上門,給你賠罪。”随後對林文凡作揖離去。
林文凡盯着徐遺着急離去的背影,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筆,心中不免落寞。
有個學士在旁感歎了一句:“盈之這算是熬出頭了吧。”
“熬?你們都沒聽說嗎,他當初進翰林院可就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門路,又得了個好差事,沒看他現在都不愛搭理咱們。”
“按理說,此次重修典籍也有長維的一份功勞,怎麼就他徐遺一人做了修撰?”
“他身後可有位四皇子呢,說不定,還有太子……”
“噓,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何時亂說話,長維和他熟,不信你問問!”
“都是些無稽之談,不要再論了。”林文凡語氣冷淡,出聲止了這場對徐遺的猜疑,他既是徐遺的好友,便信這些謠言多是空穴來風。
令他惱的不是這些謠言,而是今日這筆總是與他作對,寫出的字就沒一個滿意的。
質子府裡很是安靜,外院裡隻零零散散的見幾個下人走動,内院則是少之又少。
有慶将徐遺引到園子裡,卻不見蕭程的人影。有慶指着前面的涼亭,滿是疑惑:“世子剛才還在亭子裡的。”
兩人左右尋了好一會兒,無果,徐遺隻得先在亭子坐下,待有慶去别處尋後,蕭程才探頭悄悄地走到徐遺身後。
他萬事具備,玩心大發,撿了一枯樹枝戳了戳徐遺的後背。
徐遺回頭,一面可怖的面具赫然擋在眼前,毫無防備地被吓了一跳。
蕭程知自己的目的已達到,臉上笑得有些開心,拿着面具在手中晃了晃,得意道:“沒想到徐學士如此膽小。”坐下後,又好奇着,“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面具,這畫的是什麼?”
“這面具是耍傩儀時所用,也就是驅除疫鬼、祭祀神靈和祈求來年安定,這副,畫的是鐘馗。”徐遺耐心解釋道。
蕭程順應“哦”了一聲,并無太大的起伏,好似早就知道其中用處。
“世子若喜歡,今日上街多買些,正好後日就是除夜,街上也會有驅傩儀式,還能混進遊行隊伍裡鬧一鬧。”
蕭程不緊不慢将面具放在一旁,另有其事:“今日我還想去别的地方逛逛。”
“世子想去哪?”
“不如。”蕭程故作思考頓了頓,沉吟良久,“就你家吧。”
據徐遺這些時日的觀察,他知這位世子有副玩鬧心性,做事頗有想一出是一出的味道。
徐遺的住處安置在外城的涑水河岸,雖與裡城較近,但仍要穿過西大街的宜秋門,再繞幾段街巷柳道才可尋見。
蕭程本以為像徐遺這種趨炎附勢的人,至少不會讓自己住得委屈,當他看見這座小院時,确實令他有些意外。不過又轉念一想,此人心機深沉,這一切是假象也說不定。
徐遺推開門,微微探頭往裡瞧,沒有發現冬棗的身影,才對蕭程說:“世子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