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煮碗醒酒湯。”
林文凡試圖用身體撞開,但無濟于事,他在院中搜尋一番,找來一把斧頭,對準門鎖的地方用力一劈。
徐遺躺在地上已經醉暈過去,任由林文凡如何喊叫都沒有反應。他知道徐遺的酒量并不行,出了何事竟讓他不顧一切喝這麼多。
林文凡把徐遺扛到榻上,找來褥子蓋好,又從院外的打來涼水,降降溫也好受些。
他坐在榻邊,回想起徐遺自茶亭縣回來後,一直怪怪的,邀他去吃茶詩會,不是拒了就是興緻不高。
“醒酒湯來了!”冬棗端着碗進來,腳下不曾慢過。
林文凡嘗試喂了幾口,可徐遺睡得太死,喝不進去。
“林相公,天色不早了,這裡我來照顧,您先回去吧。”
“也好。”林文凡點點頭,起身走向門口,看見被他劈壞了的屋門,對冬棗說:“這個……”
冬棗會心一笑,擺擺手說:“相公您放心,我是不會告訴公子這門是你弄壞的!”可林文凡的意思是今晚關門最好找東西擋着,明日再修,但冬棗那憨傻老實的樣子,也不再說什麼。
“好好照看你家公子,我改日再來。”
冬棗送走林文凡後,就寸步不離地守在徐遺身邊。
廬陵歡鬧了一夜,又醒在涑水上船隻往來的漿聲中。
“冬棗!冬棗啊!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一道響亮的喊聲在院外徘徊。
冬棗驚醒,細聽一會,急忙跑去開了院門。
“怎麼今天這樣慢,你家公子呢?”來人将手中提着的東西甩給冬棗,一個箭步邁了進去,悠閑地在院中踱起步來。
“他還在睡着呢,殿下您看您要不……”
來人正是四皇子趙眄。
“沒起?”趙眄驚訝道,“這不像他啊。”說着小跑去了卧房。
“欸!殿下!公子沒醒呢!”冬棗跟上去一邊喊道,“您小點聲!”
趙眄一踏進書房,被一股酒氣與嘔吐物的混合味道熏得直沖腦門,徐遺斜靠在軟墊上,眉頭微皺,手握成拳。案上擺着半碗醒酒湯,地上還是一片狼藉,趙眄收起玩鬧的性子,問冬棗發生了何事。
冬棗一一交代後,趙眄吩咐他去備些熱粥。
徐遺睡得并不安穩,聽見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赫然看見趙眄的一張大臉正在盯着他。
“你怎麼來了。”徐遺忍着宿醉的頭疼,用氣勉強吐出一句話。
趙眄遞去溫水,又開始揶揄:“我就是一閑人,閑的沒事幹到處走走,為什麼突然告假?”
徐遺現在頭痛欲裂,隻能想起他後半夜時睡時醒,接連吐好幾回,胃空了就吐出酸水,吓得冬棗在一旁要哭了。
“殿下消息真靈通。”
“都說了,我是閑人,也隻能打聽這個。”趙眄見徐遺仍是一副郁郁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惱道:“我認識的徐遺何時成了這副模樣。”
徐遺不應,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怎麼把這些酒一口氣灌進肚中的,當時隻有一個念想,就是快快喝醉,醉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趙眄歎了口氣,也不為難他,起身說:“今日宮中還有事,我得先走了,待會吃些熱粥,胃能好受點。”
徐遺目送對方走後,眉間的愁郁仍舊不散,隻呆呆地頹然坐着。
當時高貞應承他的事,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又是一日晴朗天,趙眄一身輕松地出了宮,徐遺仍舊告假在家。
待趙眄踏進書房時,某人正呆坐在地上,他都來了好一會,也不見徐遺發覺,況且他覺得書房也不亂。
徐遺雖然不再采用傷害身體的方式麻醉自己,可閑下來時,又不免想到茶亭縣,所以他便一直萎靡着,整理書房隻是為了看起來有事做而已。
趙眄壓着火氣,他認識的徐遺何曾有過這樣,他疾步走上前,正要好好問問他。
隻見徐遺支撐着自己起來,從一個角落裡拾起一團揉皺的紙,嘴裡念念有詞:“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勉知,後者更容易做到。”
趙眄搶過,展開看,茶亭驿、許泰、曹遠、譚普,甚至高貞的名字都列在上面。
“你就為這個,讓自己郁郁不振了好幾日?”
那日徐遺把自己關在屋内,逼着去複想在茶亭縣說過聽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寫下了這份揉皺的奏表。
“他們上上下下都在欺瞞,隻是沒想到,廬陵也有一份。”
即使明白了又如何,他呈上去的條陳能被随意的丢進火中,從前的那些怕是也逃不過葬身火海的命運。
那這個真相從他嘴裡說出來就如同他手中的紙筆,一文不值。
趙眄看明白了,拿起手中的紙,說:“所以你想呈上這份奏表,再求官家徹查。”
“難道要我看着他們罔顧律法、罔顧人命、罔顧良心嗎!”
“可你又扔了它!徐盈之,你在逃避了。”趙眄步步逼近,徐遺呼吸一窒,趙眄突然諷刺道:“那何不如同他們鬥到底,丢官被趕出廬陵,再買個爛醉,豈不正好?”
徐遺被駁得默不作聲。
“我和你打個賭,你鬧到了禦前,就是将自己撇在刀口上,怎麼砍向你,何時砍向你,不是由你來決定。僅憑這個,你動不了他們分毫。
最重要的一點,我想你還不夠清楚,那就是咱們官家信了,他一旦信了,就不容他人質疑,我比你更了解我這個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