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慶:“世子,我連續兩天看見徐相公在門口徘徊了好久,就是不進來。”
蕭程低頭摸着玉佩,沉默了一會兒:“有慶,我想吃炙肉了,幫我買些吧。”
“好。”有慶才走出幾步,又想了想折回來,“世子也好久沒吃濟河外的陳記酒蒸雞了吧,買完炙肉後我順便也去買些,不過酒蒸雞得趁熱吃,世子就在府中等着,我很快回來。”
有慶緊趕着上街,飛星樓炙肉最好,但他隻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再邁開步子的時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掠過。
他開口叫了人,可是那抹身影沒有聽見,匆匆進了飛星樓對面的望天樓内。
“你找我?”徐遺在林文凡對面坐下。
林文凡為他斟茶:“我們好久沒有在這望天樓相聚了,這裡還和從前一樣。”
“也不一樣。”徐遺拿起茶盞細看,卻沒有喝,“那時所用的黑盞不如現在的精緻,裡頭盛的茶湯也變了。人,更是變了。”
林文凡手一頓,望向窗外笑着:“你看這樓下,行人來來往往,日日都有變化,商販更是今日在這占着位置,明日又不知該換哪兒去了。”
“今日是為了叙舊,還是為了賞景?若是叙舊,林郎中怕是找錯人,也來錯地方了。若是賞景,可覺得濟河上的滾滾濃煙好看嗎?”
爆炸時是在白日,濃煙沖天,不知又波及到多少無辜的人。
林文凡心内一痛:“盈之,刑部大牢一别,就讓你我生疏至此?”
徐遺眼神如刀,手中的茶盞已經握不穩:“我隻問你,王狐下獄時你在不在?拔舌,拔去的又是誰的舌?”
他的模樣不是在詢問一件不知情的事,而是想要林文凡親口回答。
可林文凡看着他神色複雜,艱難吐出:“你都已經查過我的行蹤,就不必再問了。”
徐遺自嘲地輕笑出聲,問他:“長維,你就不怕回不了頭嗎?”
林文凡淡淡置之,恐怕早在迎春宴上,他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我前些月路過兩家鋪子,一家老一家新緊挨着,所賣之物相同。街邊鄰裡大多都吃慣吃膩了老味道,一有新鮮味道出來便争相購買。
第二天就有人站在店門口大肆宣揚這家新鋪子東西不幹淨有問題,這店家懷疑是老鋪子幹的,兩廂打起來,最後報了官上了堂,你猜結果如何?”
林文凡站起身走到敞開的窗前,沉吟:“結果就是老鋪子見不得自己的生意被分去,就雇人買人家的東西,再倒打一耙。新鋪子也因打傷了人,賠上醫藥錢。可是漸漸的,新鋪子便開不下去關了門,老鋪子依舊有客人光顧。”
他轉頭回望徐遺,歎出一句:“很讓人想不明白,對吧。”
徐遺:“新鋪子還未立足,就先讓人壞了口碑,加之有人在旁煽風點火,壞事一傳傳千裡。哪怕真相公之于衆後,人們最先想起的就是他家鋪子會讓人吃壞肚子。
即便如此,存在得久就有理嗎,掌握着悠悠衆口,就成了理嗎。”
“盈之,事實如此,由不得你我。”
徐遺再難忍心中憤意:“所以你說這些,是勸我同你一起做那光顧老鋪子的客人?”
“安王新起,又手握廬陵府,再有謝中丞回朝,朝廷誰最緊張?”
韓骞。
徐遺心頭冒出這個名字,這個與老師政念不同的大相公,從太子殿下開始讀書時就相伴在側的太子恩師。
但太子與趙眄的感情,除了他們二人之外,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林文凡:“今日的禦街倒是比往常熱鬧。”
徐遺側身眺向禦街,有一人身着官袍拉着一架馬車,大搖大擺地行走在湧來觀看的人群之中。
“此人名叫杜自全,濟河瓦子私藏火藥一案就是他告發的,同時還找出忠爺他們在節日之外開坊的證據,這又是一項罪名。杜自全現在應該是受完封賞,親自拉載着封賞的馬車,以表聖恩。”
“為什麼。”
“你和安王相交甚笃,又是謝中丞的學生,翰林修撰、世子接伴、轉運使,都是你的。”林文凡捏着木欄的手指微微泛白,“而我什麼也沒有,隻有這樣,我才能做我想做的……”
徐遺喃喃出聲:“那句誓言,還記得嗎?”
林文凡有一瞬恍惚:“當然記得。”
“守住了嗎。”
林文凡不語。
“誓言守不住,還可以守心。”
林文凡兀自發笑道:“徐盈之,你在罵我?‘既為友,理應互知彼此。’這句話可是你說的!你不信我,淮莊一行你就沒信過我!”
徐遺覺得已無相談下去的必要,轉身就走,林文凡喊道:“徐遺,你鬥不過的!”
“我非一人執炬。”
徐遺跑下樓,詢問掌櫃:“有紙筆嗎?”
掌櫃依照要求取來紙筆,徐遺握着筆斟酌許久,寫下:
志存高遠,飛翅擊鷹。
以筆之利,當還清平。
寫好後又将紙撕成兩半,一半一句,交代道:“煩請掌櫃把這個拿給同我一道來的那位相公。”随後,留下銀錢離開了望天樓。
林文凡盯着這兩半紙,臉色沉了下來,一把揉皺了它們。
徐遺,我們做的事是一樣的,隻是走的路不同罷了。
有慶回府時,見到蕭程仍心不在焉地呆坐在那兒,心裡卻安心不少。
他步伐輕快地走上去,擺上好吃的:“世子,炙肉和酒蒸雞還熱着呢,快吃吧。”
“街上……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消息?”
有慶斜眼觀察着蕭程:“總歸還是那個瓦子的事,現在也沒個結果出來。哦對了,今天還看見徐相公了呢,不過叫他卻沒應,匆匆忙忙的。世子,你和徐相公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蕭程随口一答,忽覺不對,“你……”
有慶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你和他這麼明顯,不多想也難啊。”
“很明顯嗎?”蕭程追着問。
“啊?哦,想來我跟在世子身邊比較久,更能看出來吧。”
蕭程瞄了一眼天色,說:“有慶,晚上我要去找徐遺,你就别跟着了,自己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