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之!我回來啦!”
一道明亮又快意的聲音在涑水岸邊響起,冬棗和有慶同時回頭,就見許雲程一臉風塵仆仆地站在院門外,河上微風吹起他額前的亂發,他的那雙星眸在進城的霎那就笑彎了。
許雲程一路小跑進去,邊掂量自己身上些許包袱,大包小包總共四五個,個個裝得滿滿當當。
有慶和冬棗見狀幫忙卸下這些包袱,許雲程略微翻了翻,分道:“這個是有慶你的,這個是冬棗你的,剩下的就是盈之的了。”
“诶,盈之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皆面帶同情地看向許雲程。
有慶往書房方向指了指:“在裡頭呢,徐相公好像是病了。”
冬棗接話:“還撒酒瘋呢。”
病了?病了喝什麼酒啊!
許雲程提着包袱的手蓦地攥緊,快步跑進書房,雙眼在屋裡四處張望。
酒味并不刺鼻,而是淡淡的很好聞,但許雲程想依徐遺怎麼練都不長進的酒量來說,不出兩壺必醉。
地上還散落許多紙張,許雲程随手拾起一張看見上面寫滿了他外出遊曆以來寄回的所有書信。
徐遺特意挑出許雲程思念他的那些能在心底溢出蜜來的話,寫了一遍又一遍,填滿一張又一張,于此同時還有兩個小人兒待在句尾,一個笑眼盈盈,一個傷心欲絕。
畫得可真傳神,許雲程輕笑一聲,竟不知他的兄長還有這麼有趣的一面。
他正欣賞得入神,耳邊就傳來聲聲撞擊的聲音,且輕重不一。
“盈之?”
“兄長?”
許雲程對着一個坐在軟榻上的背影連喚兩聲也不見應答。
徐遺似是醉了,有一下沒一下地用額頭敲響身前的案幾,許雲程搭上他的肩蹲下來,趕緊伸出手墊在桌上,怕人一不小心磕疼了。
徐遺感受到額頭傳來溫軟的觸覺,微微睜眼,入眼則是一顆墨色小痣,便順勢枕在許雲程的手心上。
許雲程看着徐遺閉上眼用臉頰胡亂磨蹭手心,一時間忘了人是醉的,而是俯下頭用自己的額頭為對方試溫。
他認真說道:“這也不燙啊。”
但隻試一次也不準确,于是許雲程還想再貼上徐遺的額頭,就聽見:“是何人?”
何人?兄長這是病糊塗了還是醉糊塗了。
許雲程晃了晃他,叫苦連天:“哎呀,這下遭了,隻一年多不見,兄長這是連我的聲音都忘了。”
徐遺睜開眼,視線迷迷糊糊的順着枕住的手臂一路往上,最終落在一臉不悶的許雲程眼中,與他對視片刻。
“是阿程嗎?”
“是我,我回來了。”
見徐遺要坐直,許雲程趕緊攙扶住。怎料徐遺一個突然湊近,張着迷糊醉眼,對許雲程的臉又是捏又是摸。
許雲程先是有一瞬忘了呼吸,後來徐遺的手在他身上胡作非為的時候便不敢動了,隻能呆呆地任由對方擺布。
徐遺越來越近,整個人幾乎快貼上去了,帶着清冽酒味的氣息撲在許雲程的臉上,很好聞,也令許雲程不免有些緊張和期待。
“盈……盈之。”
“嗯,人在哪呢,我怎麼看不清?”
許雲程微微歎出氣,扶正徐遺的身子,捏住對方的手往自己臉上放,溫柔道:“人在這呢。”
徐遺聞言,定睛一瞧,面前果然有個人在晃,晃得他眼花,便大掌一揮拍了上去,力道如同撓癢癢。
許雲程突發奇想,從帶回來的包袱裡找出一個精緻的轉輪,其底座上立一柱,支撐起一個圓盤,盤面畫着各種圖案,玩法隻要轉動圓盤等待指針停下即可。
這就是個孩童的玩具,但許雲程想到今年徐遺的生辰自己沒在身邊,總得補點什麼。
于是邊遊曆邊搜羅些新奇的東西,隻要他覺得有趣的都塞進包袱裡,不知不覺就塞滿了三大包,騎馬回來的時候都有些費力,生怕丢了。
“盈之,你試着盯緊這個直到它停下,千萬别眨眼睛哦。”許雲程說得鄭重其事,好似轉輪停下後會有什麼等着似的。
徐遺聽話地點頭,許雲程輕輕一撥,圓盤開始轉動。這一轉上面的圖案在徐遺眼中好似糊在了一起,令他目眩,但還是努力盯緊。
待圓盤徹底停下的刹那,許雲程飛快在徐遺臉上留下一吻。看見徐遺眼睫連眨幾下後低下頭去,他滿足地笑開,想要掰正對方的臉再看看,誰知竟撞上一道清醒又充斥着欲念的眼神。
瞥進他心裡,癢癢的。
徐遺輕輕一瞥後移開視線,從軟榻上起來走到房門前關得嚴嚴實實,這時步子邁得很穩,根本不像醉的樣子。
等他轉過身來,瞧見許雲程正拿起剛才他帶倒的酒壺,仰頭就飲,嘴裡還吧咂:“這也不是假酒啊。”
屋外的有慶見此狀後問冬棗:“晚飯,該怎麼做啊?”
冬棗擺擺手,向廚房走去:“他們出不來了,咱們自己吃。”
徐遺奪走許雲程手中的酒壺扔至一邊,說:“不日便歸家,這個‘不日’是讓我從夏盡等到秋來麼?”
許雲程聽出話語中的埋怨,問道:“盈之,你生氣了?”
徐遺忽然擁緊了他,将頭埋進他的頸窩,說:“嗯,我很生氣,讓我等的這些日子,你應當再書信一封,好别叫我憂心。”
許雲程回抱:“我回來路上突然有事耽擱了,但我保證絕無下次。不過盈之,你到底醉了沒有?”
徐遺回他:“醉了,也病了,很嚴重,險些要了我一命。”
“什麼病,我瞧瞧!”許雲程一聽,吓得臉色都變了,想要掙脫徐遺的懷抱,但讓後者擁他更緊。
“别動,也别說話。”
許雲程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徐遺說話故意沒個輕重,于是在徐遺耳垂上親了親:“都聽兄長的,這次回來我就陪着兄長,好不好?”
不知是醉意撺掇還是情意催動,亦或是二者參雜,徐遺的腦子什麼也不想,松開些許雲程就吻上去。
他沒有閉眼,而是垂眸看着許雲程阖眼同他沉墜其間。
許雲程忽覺自己在往後退,眼看就要撞上身後的牆上,輕輕推開徐遺提醒道:“盈之,要撞上了。”
徐遺被打斷,有些郁悶:“别說話。”語畢,仍然追着親。
可許雲程身後已避無可避,陡然撞上了牆面,但他哪管得了這些,解去礙事的衣物才是要緊。
徐遺看了會兒:“你瘦了。”
許雲程靈機一動就要逃:“所以趕緊吃飯吧,我一路飛奔回來的正餓呢。”
徐遺輕笑出聲:“好。”接着一把撈起許雲程往牆上按,下一刻被懷中人的雙腿緊緊環抱着腰,“突然抱這麼緊作甚?”
許雲程有意道:“兄長一把年紀了,得悠着點兒。”
“出去這麼久不回家,竟去學得滿口渾話了。”
縱使徐遺嘴上這麼說,此時心裡覺得渾話聽來也是甜的,方寸是什麼,大亂就大亂吧。
“徐遺、盈之、兄長……兄長……”
許雲程面對徐遺漸愈急切的親吻,他的手也急切地換上換下不知該摟在何處,嘴裡隻能喊對方的名字。
情至深處,都忘了時辰,上燈後的廬陵在他們一聲一聲呢喃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兩人才磨磨蹭蹭從被窩中探出頭來。
許雲程展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有氣無力地喊:“餓啊,餓死了,昨日到現在,我一口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