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椿恍若在一個光怪陸離的現實中。
那是一間漆黑的和室,少女蜷縮在角落,盯着在她腿邊打轉的老鼠,見它吃完地上的米,她伸出指尖在另一隻手的食指上一劃,鮮紅的血滴進老鼠的嘴裡,這滋味對老鼠而言像是蜜罐般誘人,它渴求更多,利齒咬住她的滴血的食指吸吮着。
少頃,老鼠像喝醉酒般踉跄,摔倒,再也無法起來,猩紅的眼睛中倒映出少女的身影,她面無表情地拎起它的鼠尾走到對面的死角,将它放進籠子中,黑暗中亮起數雙猩紅的眼睛。
“吱吱吱——”
老鼠們一擁而上,發現丢進來的是同類無趣地爬回到原先的角落。
少女關上籠子的同時和室門被人拉開,大片亮光瀉了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走進來。
她眼睛一亮,“父親。”
父親跪坐,拍了拍膝蓋示意讓她過來,少女乖巧地膝枕在父親身上,一隻溫暖厚實的大掌撫摸她的頭頂,少女望着父親的眼神滿是仰慕,他清俊的臉上沒有任何歲月流逝的痕迹,他笑道:“無,又有信徒向你祈願了。”
無眼睫輕顫,臉頰被父親捧起。
“無,你是個好孩子,這一次也不會讓父親失望的對吧?”父親微笑道。
“是,父親。”無颔首道。
垂下的長睫掩去眸中的落寞,她的靈魂如同光霧飄飛了出去,到一定界限被扯了回來。
這一次的信徒祈願又是要滅門。
無的神器叫月裡,模樣十歲出頭,實際年齡比她大些。
月裡愛穿純白色的和服,像懸在天際的明月,那雙漆黑的大眼睛總能輕而易舉地看透無的想法。
“你不想去嗎?”月裡捧着小臉問無,聲音細膩如蠶絲。
無抿唇,“沒有,夜蔔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夜蔔犯錯了,父親大人正在懲罰他呢。”月裡道。“不用擔心,無,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不是嗎?”
無不做聲。
心中第一次生出對自己的質問,這真的是對的嗎?
要滅門的那戶人家全軍覆沒,不是無殺的。
漆黑一團的夜恍若深淵降臨,濃郁的血腥氣彌漫,宅子裡血流成河。
四周寂靜,無耳尖一動,驟然聽到兩道呼吸聲。
她循聲趕去,一個紅發劍士站在院中,他臉上長了六隻眼睛,額頭有如雲般的紅色斑紋。
怎麼看也不像人類,但也不像妖怪和咒靈。
除了他,另一道呼吸聲來自緊閉的和室中。
“這是什麼地獄開局殺嗎?”
一道張狂的聲音飄進耳畔,無微微一愣,她望向那名劍士,他仍維持着拔刀的姿勢,刀漸漸出鞘。
“老子服了,不是OO嗎?怎麼開局就——”
還沒等無弄明白OO是什麼,那道聲音戛然而止,紅發劍士一刀劈開和室門,端坐在裡邊的少年一頭如瀑的黑發柔披至腰,臉上是密密麻麻的劃痕,唯獨一雙蒼藍色的眼睛比西洋運來的藍寶石更動人心魄。
“嗯——直接等死好啦!”
這一刻,無确定了這道聲音就來自那名少年。
所以,這是他的心聲?
她眼神古怪,能讓神明聽到心聲的人,皆為信徒。
無翻遍記憶的旮旯角也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就在這時,紅發劍士身形瞬閃,武士刀銀光掠過,揮砍向少年纖細玉白的脖頸。
同時,無毫不猶豫地拔刀。
——啪嗒。
劍士的頭顱咕噜咕噜滾地,嘴巴還在一開一合,“我的頭——”
砍了頭也不會死嗎?
無對他起了興趣,她走上前割開手腕,鮮紅的血滴落在劍士張開的口中。
他幾乎在一瞬間就化成了飛灰湮滅在風中。
無轉頭去看那名少年,他正盯着自己。
果然,他能看見她。
的确是她的信徒沒錯。
無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所以是他祈願讓自己把他全家滅門麼?
少年的心聲再度傳來。
“她就是OO?怎麼感覺這個形象有點眼熟呢?”
無沒興趣再聽下去,隻要完成任務就好,離去前她頗為遺憾地想起那名紅發劍士,如果他也不會死就好了。
隻是為什麼那名少年要暗戳戳地跟着她呢?
樹後的少年探頭探腦,在她每次回頭時縮了回去。
有點像是喜歡偷瞄主人的藍眼睛幼貓,無想。
在下一次少年探出頭時,無瞬移到少年頭頂的樹枝上,像蝙蝠般倒挂下來,少年猝不及防地與她對視上,心聲都慢了半拍才傳來。
“她發現了——我還能跟着她回去嗎?”
回去?
回她家嗎?
無幽幽盯着他,問道:“為什麼一直跟着我?”
少年道:“我沒有家了,是您救了我,可以允許我跟着您嗎?成為侍從我也願意!”
他的心聲:“咦,這麼說話有點惡心,我還沒當過侍從呢,不知道什麼感覺呢?”
與無交流過的人類并不多,她也知道人類大多都表裡不一,這個少年貌似也不能免俗。
無颔首:“跟上。”
“無——?”一直沉默的月裡忍不住叫她,欲言又止一瞬,道:“未經父親大人允許——”
“無妨,這名少年是我的信徒。”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