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
夏油傑嗫嚅着雙唇,半身弓了起來微微顫抖。
“是我。”家入硝子挑眉道,“夏油,你這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也——”死了嗎?
後半句話夏油傑說不出口。
他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那條路,就是為了不想走到最後一路都是同伴的屍體。
“——嘶!”
茶色長發的少女蓦然地跳到他面前,眉頭皺緊,捂着後脖頸的右手放在胸前和左手一起打了個大大的叉。
“你在想什麼啊?硝子才沒死,她隻是靈魂出竅了!”夜椿比劃了兩隻耳朵在頭頂。“她的身體還活得好好的!”
夏油傑愣了一瞬,突然感覺背後竄上一股涼意,回頭望見一個穿着運動服的少年陰森森地盯着他,發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磨牙聲。
雖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他還是揚起了禮節性的微笑。
下一秒,少年像貓一般炸毛,氣呼呼地走過來把夜椿拉出了門。
此時和室内隻剩他、五條悟、家入硝子三人。
五條悟在剛剛跟他說了一句話後就一直緘默不語,閉目插兜獨自靠在牆上,家入硝子則吃了一顆又一顆的薄荷糖,喝了一口又一口涼了的清茶,同樣保持沉默。
三人跨越生死的邊界久别重逢,眼下竟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夏油傑不着痕迹地用眼角餘光去望五條悟,他曾親眼看見占用他身體的冒牌貨将五條悟封印,這之後屬于夏油傑的意識全消,有的隻有身為神器煦裡的意識,在煦裡的記憶中出現了五條悟的身影,他同為神器,隻有亡靈才能成為神器。
他無比希望這是假的。
五條悟已是名副其實的當代最強,即使日本沒了他也應該肆意地活着才對。
而不是出現在亡者的世界。
夏油傑呼吸重了一分,唇邊牽起一抹苦笑。
他想問五條悟的死因,又本能地害怕聽到那個答案;想跟他道歉,又覺得自己連道歉的資格也沒有;想問他那時候為什麼要傻傻地站在那裡任由被冒牌貨封印,但他知道答案。
最終千言萬語在腹中轉了又轉,到他嘴邊彙成一句話:
“悟,還喜歡吃仙台的毛豆生奶油大福嗎?”
他眉眼彎彎,袖中的手指卻攥得極緊。
靠牆的白發男人神情淡淡,用無所謂的語氣道:“早膩了。”
“……是嗎。”夏油傑笑容未變,似是認同地點點頭,“也是,這麼多年了。”
“咦,五條悟是匹諾曹。”
一道嫌棄滿滿的聲音突然響起。
少女去而複返,笑嘻嘻道:“說膩了的某人在沒有記憶的時候問他想吃什麼,他說最想吃的就是仙台的毛豆生奶油大福。”
謊言被拆穿,五條悟沒有氣惱,他無奈地揉了揉白發,“小椿……我沒有說最想吧?”
夜椿垂眸一笑,擡起清透的茶色眼眸掃了一眼三人,目光穿過他們望着虛空,“我隻知道離别後還能再見面的人一定不會是隻有其中一方有執念……”
少女怅惘的眼神恍若透過他們看向他人,在場三人敏銳地察覺到了。
能讓她流露出這種情緒的人是那個所謂的初戀嗎?
五條悟雙手環胸,凝着眸子望她,手指毫無節奏地敲擊臂膀。
他想問她到底在看誰?最好不要真的是那個所謂的初戀。
但如果真的是呢?
一股躁意襲上心頭,他如同被施展了無量空出一般腦内瞬間竄過無數細節,被他極速按了下去。
他調勻呼吸,告訴自己不能再刺她。
*
夜椿去而複返其實是想将夏油傑的遺體交還他們。
與人類不同,神明沒有處理遺體的需求,如果神明被所有人遺忘後會直接從世界消失,就像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
她曾親手處理過一具人類的遺體,那股滋味實在不大好喝,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喝了一整杯混合火山灰的紅茶。神明沒有生理代謝,此時此刻,它們仍然在她的體内陪伴她度過了她無法再見他的百年時光。
所以啊,在彼岸再會的你們……
清脆的鳥啼掠過,天空飛過幾隻結伴的白鳥,掉下一片如雪的翅羽,循着微風飛進了窗子,倒映在四雙不同的眼眸中。
少女神明輕聲笑了笑,道:“執念尚存,緣結未斷。”
“生前未說出口的話現在坦誠地告訴對方,這并不是什麼壞事。”
三人安靜地聽她說話,神色各有所思。
下一秒,少女頓了頓,隻聽她用嫌棄的語氣說:“而且我應該沒有教你們三個做忍者神龜吧,一個比一個能憋,和兔子賽跑的話真怕你們三在起跑線就憋暈了。”
白發青年捂臉笑起來、長發女醫生亦是忍俊不禁、黑發青年握拳憋笑。
夜椿歎氣一聲,正色問道:“說起來,你們關于我的記憶怎麼來的?記得多少?”
家人硝子勾起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做夢,像電視連續劇那樣,至于記得的部分相當于電視劇到了轉折的地方吧。”
夏油傑點點頭,“我也是這樣。”
夜椿望向五條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