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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其罪九 · 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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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伏地叩拜的學生在雪中顫抖,他青腫的手指已凍到難以放平,說出的最後一言也難免沾染了哭意。

會哭是很尋常的。裴鈞想,眼前的學生還太年輕,實在也應當恸然一哭。

畢竟從來從來,京城裡被官宦之家掃地而出的門生一旦流落街頭,等着他們的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同樣地被這京中執掌權勢的所有人關在門外,被這座城池的權利場關在門外,被帝國的朝廷關在門外,看着那條他們曾仰望過、期求過的仕途訇然坍塌、生生斷絕在他們眼前,直到在所有曾記得過他們的人心裡褪色、凋亡,隻如一段朽木沉落水底般,至此再難有任何轉圜和波瀾。

他們很可憐,裴鈞知道。他甚至還知道這雪地中的長跪究竟有多冷——因為當他還十七歲時,他也曾經不甘不忿地跪在張家宗法祠堂前的窄院裡面壁,跪在當年那不輸今日的大雪之中,作為一個與他們同樣的學生,第一次提高了嗓子與他的師父頂嘴。

那時滿膝滿腿的刺痛絕冷,冷得就像張家世世代代研修奉行的冰冷法道,他跪在其上不思悔改,直到秉持那被張嶺斥為悖逆的念頭入了官場,表了政見,才終至與張嶺大吵,決裂,變為仇敵。

他曾是個學生,他最終辜負了張嶺;鄧準是他的學生,最終又辜負了他;如若他數年來的禦殿勸學也可算作“為天子師”的話,那麼姜湛這學生于他這先生,就更是赤裸的背叛了。

學生最終是會辜負師父的,不僅如此,這世上所有人情的付出,最終也都會被辜負。

裴鈞蒼冷地笑了笑,低頭對錢海清說:“我不再收學生了,你還是另請高明罷。”說罷擡腳轉身。

可就在他正要一步跨入府中時,卻竟覺右腿被一雙手給緊緊抱住了。他腳邊傳來錢海清發狠的聲音急切叫道:“是裴大人叫學生來的!裴大人就要對學生負責!”

“放肆!”裴鈞抽腿倒退一步,火氣噌噌冒起來怒斥,“本院何曾讓你來了!”

錢海清被一旁家丁給扯離了裴鈞大腿,此時又再度端跪在石階上,擡手擦了把臉上的血,挺直了背脊,朗聲答道:“幾日前裴大人在青雲監外賜了學生一訓,叫學生既是做了姨太太,就别管旁人的妯娌親——古《婦訓》言:作妾嫁娶者,守一字為‘貞’,而《論語》有雲,‘君子貞而不諒’,其貞者,乃正固其心、不惑于道!大人此言,豈非是教學生為求所想,當心無旁骛?心無旁骛者,既有一念,則無所不用其極,而其極者,盡用之!是故,學生既求裴大人做師父,便拼得一身剮,從甯武侯府脫身了,唯望裴大人收留學生!學生當終身謹記裴大人教誨,萬死以報裴大人恩情!”說罷,再度一下下磕起了頭來。

裴鈞聞言幾乎心底一震,腳底卻仿似被雪地的絲絲寒意沁透,發起了一陣陣的涼。下一刻,他仍舊轉身要走,卻聽身後董叔驚叫一聲:“大人,這學生昏過去了!”

裴鈞扭頭一看,果見上一刻還砰砰磕頭的錢海清已側身頹倒在石階上的雪地裡。眼看董叔又忙裡忙慌要上去扶人,他是真沒好氣了:“您老能不能甭管了?他給您銀子了您這麼幫他?”

“總不能瞧着這娃娃擱這兒凍死啊!”董叔蹲身抱着錢海清,苦臉勸了一句,“大人,先救過他這一命罷?”

“要救您自個兒救,同我沒幹系。”

裴鈞隻冷冷扔下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跨門回府。董叔看着他背影搖頭直歎,又阿彌陀佛一陣子,最終還是把牙一咬,招呼家丁将錢海清也擡進去了。

大雪下過整夜,到清早時候才停。忠義侯府的下人們早早起了,正徐徐清掃着一地積雪。

錢海清從鄧準原住的西廂耳房裡醒來,勉力拖着瘸腿謝過董叔,又向下人問了家主何在,待不置信地尋去前院時,竟真見裴鈞負手紮了馬步,正立在掃淨雪碎的空地上晨練。

此時,裴鈞頓地的雙腿長而有力,腰似磐石穩而又穩,寬厚的肩背挺直,一容峰眉間褪去平日行走官中的淩人盛氣,隻留了沉水般的寂然。

這叫錢海清一時看愣了。

前院兩側的遊廊上各立了兩架兵刀,裴鈞從鋒刃回光上瞥見身後有人,也沒待扭頭瞧上一眼,就悠然道:“怎麼,文官紮個馬步就不行了?”

錢海清這才驚回了神,頓時臉都紅到耳根子,連忙扶腿跪下,剛要開口說話,卻又被裴鈞搶白:

“你這裝昏迷裝可憐的也騙了一晚上安睡了,但唬得住董叔可唬不住我。昨晚我就說了,我不收學生,忠義侯府也不養閑人,董叔救你是他積德,同我沒幹系,你如今既是還能走,就還是走罷。”

說完正有小厮來報時,早膳備好了。裴鈞接過下人遞來的巾帕擦了臉,隻看過錢海清一眼,就收了身勢行去花廳。

花廳裡董叔一邊擺碟子一邊問那補褂壞了可怎麼辦,裴鈞擺擺手,端起碗道:“今兒不去禮部,不入皇城也犯不上非得穿那一身衣裳,趕明兒補好就是,您老别急。”說完吃罷了早膳,又由六斤伺候擦身換了尋常衣物,便出府上轎點卯去了。

錢海清立在廊上遠遠看着,至始至終都沒同裴鈞說上一句話,此時目送了裴鈞身影出府,他不免眉頭細細皺起,心下更為以後計較起來。

日頭還沒全然當空,裴鈞到京兆司時,前後都沒瞧見姜越,這才想起今兒逢了七,五城兵馬司有長官提訓,而姜越兼了總都尉的職務,便就是那提訓各司的人,自然是要在場的。

于是他便領了京兆參司宋毅和幾個府吏,預備借着到中城兵馬司清算年尾囤糧的由頭,前去尋姜越說說話,其一,是要探探姜越送那随喜公公向他告發鄧準,除卻因惱怒他裴鈞言而無信、臨朝改票,而想報複他讓他憤恨難堪外,其究竟居心何在、有何所求?依他所料,既然随喜公公能聽聞他裴鈞貪墨吃鹽、懷有異心,則以姜越的手段,若非也是知道這些,就絕不會将随喜貿然送來他面前。

姜越此舉,大概揭他眼瞎是假,想以此向他要挾才真,一切定當還有下文。

其二,這随喜既然是姜湛宮中的心腹,到眼下也在忠義侯府過了一夜,宮裡早該察覺人丢了,第一個懷疑的地方自然是他裴鈞府上。可這人卻是姜越他老人家逮出來的,如今擱在他裴鈞手裡,豈非是把燙手的山芋強塞在他懷裡?那他是該放了,該還給姜越,還是該給姜湛送回去?可無論哪種都極易惹火燒身。

裴鈞此時一想起姜越昨日散朝後的笑臉就氣得牙癢,心道這奸賊頭子沒事兒抽個這麼大的風,怎麼就不怕閃着腰啊?他真恨不能找老曹尋人一麻袋套了這人胖揍一頓才好。

而他正如此想着,中城兵馬司已然到了。

裴鈞領着人進去的時候,晉王爺姜越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司部大院正中的紅木官桌後,頭頂青天、腳踩大地,擡手漫端了茶盞送到口邊淺淺一飲,罷了,才語重心長地同治下的十位正、副指揮使說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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