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殿外的毛青面色不改，果然也是接着禀報道：“回大人話，文德殿大火已滅，可我等方才出宮路上，卻路遇一夥禁衛，盜奉太後金令，想擅闖南衙武庫！”

“哦？”裴鈞眉頭一皺，“竟有這等事？”

“是。”毛青幹脆道，“庫兵未見帝诏，不敢奉令，豈知，那些人上前便搶武庫鑰匙。我等見狀不妙，便與庫兵一同将他們制服，現已捉拿了那些禁衛，更砍下了他們首領的頭顱，還望大人發落示下！”

随着話音，他随意就把手裡提着的東西抛進了殿來。

那東西從冰冷暗淡的月光之下，在花磚上流下一線血迹，骨碌碌滾到了殿内的昏燭之中。

謝平眼睜睜地盯着那東西滾來自己腳邊，待看清了那物的正臉，便驚得腿彎一軟，哐啷撞上身後條桌：“唐……是唐真……”

禦座上的姜湛幾欲嘔吐，不由倒吸口涼氣，閉上雙眼，而站在他側旁的裴鈞卻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心平氣和道：“毛兵長有禮了。火班營撲滅大火、截賊救庫，實是救駕有功，何罪之有？又何談發落？倒是這賊首唐真……他手中的太後金令是從何而來？可還有人證？太後宮中，眼下又是什麼情狀？”

蔡延聞聲一震，見殿外鋪兵的陣列中，果真揪出了兩個被捆起的人。

他們身上的軍甲被扒了，頭破血流的，嘴裡還塞着破布條子。

直等他們被押到了大殿門口，毛青才冷冰冰說道：“回大人話，這二人可證，金令是蔡太師給的。他們說，蔡太師指使禁護營人馬，殺害内侍宮女數十人，強闖太後宮中，先是逼迫太後簽寫懿旨，後又奪走太後信玺金令，自為蓋印。所幸太後隻是受驚，并無大礙。方才皇城司得令，已去兵部請蔣尚書派兵營救，現應已将圍守的賊兵盡數斬殺了，即刻便會回來複命。大人不必憂心。”

裴鈞這才點了點頭，見他們辦事放心，想了想也沒别的好問，便又禮貌地看回蔡延：“好了吧，蔡太師，你可還有什麼招數沒使？還有什麼人馬待來？若是沒有，便輪到你我之間來算算賬了。”

蔡延哪裡還說得出話，他白眉白須皆是顫抖，看向裴鈞的雙眼幾乎要恨得滴出血來，而一旁的謝平早已被唐真的頭顱吓軟了腿腳，這一殿的禁護營侍衛也更是被裴鈞挾制宮闱的排布給懾住，這時再聽到兵部也已下場收局，料得大批禁軍該會馬上趕到，就更是在謝平身後面面相觑、兩股戰戰，再沒有一個敢沖上去拼命。

——敗了。竟是敗了？！

蔡延難以置信地渾身顫栗起來，倏地倒退一步，扶住身旁桌沿。

裴鈞隔着幾步遠，聽見他沉頓而沙啞地嗚咽了一聲，也不知是說了句什麼，便好心地上前兩步，想叫他趁有命在，說說清楚。

豈知就在他靠近之時，蔡延混沌的眼眸中暴起戾色，銀鶴的褂袖下寒光突現，竟是掏出把匕首向他刺來！

“裴大人——”

電光石火間，毛青和一幹鋪兵隻及大叫，還未眨眼，就見那寒光沒入了一團白影之中。

霎時，凄厲的慘叫響徹屋宇，而随即又傳來“嗵”的一響，竟是金器剁進了木具之聲！

在殿中衆人的驚目瞪視下，那一柄方才還捏在蔡延手中的匕首，眼下已換入裴鈞手中，而此時此刻，裴鈞正緊緊握了那匕首的執把處，用鋒刃貫穿了蔡延的掌心，将蔡延的左手狠狠釘在了木桌之上！

“啊啊啊啊啊——”

蒼老而嘶啞的慘叫不絕于耳，蔡延整個人都因手掌的外翻而後仰。裴鈞輕而易舉就掐住他脖子，隻用一隻手，就嗙的一聲将他死死摁在了桌面上。

裴鈞居高臨下地垂眼看入他恐懼瞪大的雙眸，笑眼淩然，神色冰冷：

“圖窮匕見？……就憑你？”

他握着那匕首轉動方向，在蔡延痛苦至極的抽搐間，竟是噗地一聲抽出了刃來，旋即高舉長臂，帶起一線飛濺的血花，又再次紮入蔡延的左臂！

嗵！！

金器入木聲再度響起，巨力之下，一陣骨骼碎裂的咔嚓聲也随即傳來。

蔡延張大了嘴，卻已叫不出聲，另一手在空中瘋狂揮舞着，可任憑他如何伸長五指，那枯瘦的指尖也夠不着裴鈞鬓邊的半寸烏絲。

他這垂死掙紮的拼命模樣，實在把裴鈞給逗樂了。裴鈞從釘死他左臂的匕首上松開了修長的手指，可掐在他脖頸的手勁卻愈發陰狠可怖，眼中的笑意也愈見殘戾：

“早朝讓你撓了次臉，不過是百官面前做做樣子。你不會真的以為能傷到我吧？”

說罷，他俯身略微靠近了一些，掐住蔡延脖子的左手此時竟還能增大力道，直把他脖頸捏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響。

在這一息之間的昏燈光影下，他冷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年歲，穿透了生死，再看到了前世那陰黑地牢中絕望的慘境，聽到了自己魂靈深處傳來的痛喊。

——痛？

——何為痛？

他的目光直直地戳進了蔡延眼瞳的最深處，眸中涼涼含笑道：

“怎麼樣，蔡延？斷手的滋味，窒息的滋味……好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