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生得瘦,背部單薄好若一片難承蹂躏的白紙。
南澈皺着眉,萬般嫌惡的用被子将懷安卷成春卷,繼而用四肢圈住這春卷。
懷安熱得厲害,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潑墨似的長睫被沾濕,亮晶晶的汗珠挂在他的白裡透紅的兩腮。
他不似染了高熱,倒似在香軟的酒裡被浸泡到爛醉。
南澈從未仔細看過這張臉。
起初是覺得一個遲早會死的人,他無需去記住。
後來,這忽視由懷安的殘暴和羞辱,催化成淺淡的恨意。
南澈薄情、寡義。
他心如死水,裝着至高無上的權勢,除卻高位,不為任何存在起半分波瀾。
想要這樣一個人的愛與恨,同下十八層地獄并無區别。
懷安當他不記恨是善,根本不知自己招惹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睡過一晚,懷安的頭腦昏熱好了些許,他身子不舒服,汗濕的裡衣黏哒哒的裹在他的皮膚上。
懷安欲起床,他的手腳掙紮不得,烏眸半睜,他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夜裡竟将自己給卷了起來。
此刻在床上和蠶蛹相差無差。
折騰半天,軟被散開一些,懷安半隻玉足點在地上,裡衣斜斜墜在他的腰腹間,層層堆疊的布料好似盛放的白花。
南澈躬身進來,瞧見這一幕,他的視線在懷安白皙皮肉上覆着一兩秒,而後像是看不會動彈的死物般,眼中無波瀾,頭顱垂下去,嗓音捏得尖細。
“皇上,晏丞相在禦書房候着您,說有要事相商。”
懷安眼眸撩起,冬日冷,他這身子受不得這樣的凍,但這古代的衣服他着實不明白,他的眼眸水亮亮的,啞着嗓子道,“朕想要洗澡。”
“皇上,不可,禦醫吩咐奴才,您病愈前,沾不得水。”
懷安僵持,半晌,南澈去接了熱水,他雙手拿着白帕子,跪在懷安面前,“奴才幫您擦一擦。”
醉春殿的殿門在白日裡緊閉,若不是皇上後宮并無妃嫔,怕是要不了半刻,便會有豔色床帳之事傳出。
懷安的長睫輕顫,這身子皮膚嬌氣,沾染着燙意的手帕一過,皮膚便落了紅。
他沒有被人這樣伺候的習慣。
臉埋進枕被裡,露出的耳朵尖尖紅到能滴血。
這滾燙的熱意蒸騰出的紅,一直到懷安坐進禦書房都未消散。
晏舊辭的神色肅穆,“皇上,京都出事了。”
六月天降冤雪,是當今聖上不仁,天道震怒,意欲降下天罰。
議論聲不知是從哪裡傳開的,晏舊辭知曉時,傳言已經波及整個京都。
懷安平和聽着,他對這世界沒有什麼實感,民間厭惡他這帝王,他倒也不甚在意。
隻是不知,這究竟是所謂民意,還是他人的屠龍計劃。
謀害了原主的人,可還在盯着他。
早朝時,朝臣關于民間謠傳的字眼争論得不可開交,有激進黨揚言,找出傳謠之人,砍其頭顱懸挂于東街菜市口。
如若不是這殼子換了魂,原主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甚至會做得更過。
龍椅之上的人面容透出病色,他單薄蒼白,手背抵在唇間咳嗽,“是朕的錯,三日後,朕會去大真寺跪抄佛經十遍,為平景祈福,求佛子寬恕。”
平景子民拜佛信佛。
一朝君主為子民祈福本是應當,但和這位殘暴的皇帝沾上,多少有些許怪異。
連宴舊辭都頗感震驚,他率先站出來,“皇上聖明。”
陸陸續續朝臣附和。
去大真寺抄誦佛經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這幾日風雪未停,懷安的身子也不見轉好,他時常咳嗽,南澈作為他的貼身太監需同他睡在一間。
不過懷安睡床上,南澈睡地上,他們之間隔着一道屏風。
懷安咳完小聲得說對不起,地上的人呼吸均勻應是睡着了。
南澈睜着眼睛,麻煩精。
去大真寺這天,南澈和章程随行,一起走的還有侍衛宋賀。
宴舊辭并不放心,他想跟着懷安,懷安溫聲,一句老師,朝堂還需要你,将宴舊辭留在了京都。
天際未落雪,灰蒙蒙的一片,如若厚重的布壓下來。
懷安坐在馬車裡,到了大真寺的山腳下,為彰顯誠意,懷安得走上去。
千層台階巍峨推近,懷安站在山腳下,他腿軟。
運動?
廢魚不想運動,廢魚隻想躺平。
南澈跟在懷安身後,這麻煩精許諾時壯志淩雲,做起來便畏畏縮縮。
他也是魔怔,這些時日竟然去琢磨這草包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