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獸山的地勢複雜,山腳到山頂盤旋着四季。
這裡的獵物并未經過人工馴養,野性兇悍,曆年冬獵都會有人被野物所傷。
百年樹木枝桠伸展,簌簌的雪如晶瑩剔透的砂糖堆疊。
懷安坐在馬上,風聲擦過他的耳側,身後是南澈結實溫暖的胸膛。
倏然,一隻雪狐隐過。
眨眼間,南澈的箭定在那隻雪狐上,正中咽喉,漂亮的紅沾上白。
跟随的侍衛将雪狐收起,南澈的手指輕蹭懷安冰涼的掌心,“将這隻雪狐的皮剝了,縫在皇後的暖手爐上。”
懷安心神不甯,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慌張,溫熱的唇瓣含住南澈的手指,烏眸水潤。
南澈很容易被懷安勾引。
他看着懷安的眸壓着厚重欲望,輕輕的用唇瓣碰了碰懷安的臉頰,駿馬往勢高之地走去。
漸漸的,南澈騎馬的速度慢下來,馬蹄踏進深厚的雪裡,發出細微沙沙的摩擦聲。
南澈帶的這一支守衛同時察覺到了異樣,雪白的亮劍在瞬間抽出,形成以南澈為中心的保護圈。
“戒備!有刺客!”
伴随這一聲厲喝,蟄伏在暗地裡的刺客蠢蠢欲動,他們渾身穿着白,握着的刀鞘,手柄都是白。
他們幾乎融在這茫茫的雪色裡。
幾近轉晴的天氣在刹那間變得昏暗,狂風暴雨夾雜在一起惹得人睜不開眼,更遑論鎖定白色的目标去攻擊。
不幸的是,與這些刺客恰恰相反,朝野之中的守衛服都是紅黑的配色,落在這雪地裡很是惹眼,和活靶子無差。
慘烈的厮殺交織在一起,越來越多的黑倒下。
這俨然是一場有預謀的刺殺,針對南澈的。
南澈很快意識到這一點,他舍棄了棗紅色的馬匹,抱着懷安,試圖闖出包圍圈。
南澈的身上逐漸多了刀口,他懷裡的懷安依舊幹幹淨淨一身白。
那些兇猛的攻擊在遇見懷安時,似乎有意避開了。
“南澈,”懷安開口。
南澈浸血的掌心捂住懷安的嘴巴,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兇惡眼神與懷安對視,“閉嘴,你敢說一個字,我就去将晏舊辭五馬分屍!”
這般狠戾的威脅,南澈的聲音竟發着顫,帶着乞求與卑微。
懷安的半張臉都被南澈捂住,鮮血的味道包裹他的口鼻,同夢魇裡的情景對上。
懷安的烏眸平靜,他殘忍發聲,“你猜到了吧,想買你命的人,是我。”
守在懷安身邊的斷生突然用刀背砍向南澈的手臂,他記着懷安說的話,不能真的殺了南澈,這一擊,單純是為了讓南澈吃痛,放走懷安。
不曾想,南澈抓懷安更緊,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懷安,攥住懷安腰肢的手似能勒斷這一把細腰。
他唇邊溢出了血,眼眸執拗,咽下千萬般痛苦,玻璃渣碎開刺在了心肺,“懷安。”
隻這麼一聲,懷安在刹那間似乎也跌入了深海之中。
海水是血水澆灌,由無數的碎玻璃填灌,萬寸皮膚與方寸呼吸都是玻璃渣刺入皮膚肌理、鼻腔口道的尖銳痛感。
誰都無法從中安全逃生。
懷安生生吐出了一口鮮血,血色瑪瑙一樣漂亮的色澤,盡數落在白上。
僞裝成斷生的九舟瞬間慌了,懷安沒有半分傷,怎就吐血了。
他聽不得懷安之前說的不能傷害南澈的話語,手中的劍沒有一分猶豫刺入南澈的身體,隻是避開了要害。
懷安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很難捕捉的一瞬,南澈的手有些脫力,懷安從南澈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數十把劍擋在南澈的頭頂,南澈被壓制在地上。
他的頭顱揚起,眼眸沒有離開過懷安,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樣,艱難朝前爬,手攥住懷安的腳踝,“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們生同床,死同棺,我不放你走。”
懷安蹲下,他好漂亮,沾了血就更漂亮,像玉吸食了太多的血液變得妖冶。
他好溫柔的撫摸南澈的面龐,“你想我陪你去死嗎?”
南澈眸裡的黏稠的暗眨眼間消失,他蹭懷安的手心,“隻要你不離開我,今日之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
打斷他的雙腿,砍了他的雙手,封住他的嘴巴,用長長的鎖鍊将人鎖進醉春殿。
再不信他一個字。
再不奢求半分愛。
即便是個殘缺的物件,也要留在自己身邊。
南澈哄騙,“你想要皇位,我把皇位也傳給你,回宮後我立刻寫傳位诏書,你恨我,厭我,可以将我關入死牢,日夜折磨。”
“我隻求你,讓我每日能見到你,懷安,見不到你,我會死掉。”
“聽起來很不錯,”懷安話鋒一轉,“可是,南澈,我都不想要了。”
懷安面無表情,他收回自己的手,“皇位權勢、榮華富貴,這些原是我最愛的東西,但是,如果得到他們的代價是需要留你在身邊,我甯願什、麼、都、不、要!”
懷安一字一頓,他一根一根掰開南澈死死抓握他腳踝的手,“你死掉吧南澈,很快,我便會忘了你,葇南是不錯,但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