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白骨如一把利刃,刺得謝飛燕心如刀絞,她動了動唇:“為什麼……”
“問我,不如去問問你的好父親。”謝瑰冷笑,“滾開,别攔路!”
靈流狠狠打在對方胸口,謝飛燕一動不動,硬生生接了。謝瑰似是沒料到她不閃不避,瞳孔驟然一縮,但随即又想起什麼,狠狠一甩鬥篷,混着夜色逃離。
“别走!”謝飛燕抹去唇角的血,三兩步追了上去。
季驚鴻離得遠,滿心滿眼都撲在烏霜落身上,壓根沒空去理會那邊的動靜。直到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他才匆匆召來鳳吟,将人帶回了朗月軒。
……
烏霜落睜眼時,已是三日後了。
入目是灰木穹頂,條條框框橫列分明,很幹淨。
雲松雪這像是回氣狠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怒火,分神在他識海狠狠攪動,掀起巨浪滔天。那些他即将忘卻的苦難與伏低做小的過去,都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生生不息。
冷汗将後背浸得濕透,烏霜落盯着天花闆,心髒震如擂鼓,渾身止不住地發寒。他像是尚未從回憶裡抽身,無可奈何又避無可避地墜入泥沼,口鼻湧入苦澀鹹腥。
然後被一把拽了出來。
溫熱身軀撲入他懷裡,隔着一層薄布,滾燙變得愈發清晰。
“你總算醒了。”季驚鴻慌裡慌張地捧住他的臉,又将頭埋進他頸窩,“吓死我了。”
烏霜落怔了好一會兒。
“是不是很難受?”季驚鴻聲音悶悶的,像隻狸貓般蜷進他懷裡,“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還好。”烏霜落嗓音發啞,“習慣了。”
季驚鴻生氣:“撒謊,你明明幾天都沒睡好。”
或許是他眼底的心疼太為明顯,烏霜落垂下眸,手掌一下下捏着他後頸,又重又緩。
他低聲道:“做了噩夢。”
難得的示弱。
“不要隐瞞我,我也希望能成為你的依靠。”季驚鴻任他施為,靠在他懷裡撒嬌,“抱抱。”
“……”
烏霜落沉默片刻,輕輕摸了摸他發頂。
“好。”
他被溫熱的軀體環住,于是夢境中那些創痛與絕望,便也逐漸淡去了。
上元一日後,季驚鴻再也沒收到謝飛燕的音訊。
他記挂對方,又念着枯骨美人的威脅,書信一封寄去了思雅宗,不出兩日便得了回信。隻不過,回信的不是謝飛燕本人,而是她的父親、思雅宗宗主謝岱。
書信寫得極為簡單,一言蔽之,和他古闆的性格一模一樣。
“女病,不便見客,謝念之。”
最後還附了個宗主的專屬靈印,無人可仿,足以驗明真僞。
季驚鴻下意識覺得不對勁,謝飛燕此人,或許會賤嗖嗖地刻意氣他,但有了枯骨美人的消息必然會和他分享。然而他将那信翻來覆去,半晌也沒找到破綻,無奈隻能暫時擱下。
反正謝岱嚴則嚴矣,對唯一的女兒卻是出了名地寵溺,有他在,應當不會出大問題。
也是在那日過後,雲松雪受挫,一連幾月沒來找事。季驚鴻得了空,每日和烏霜落膩在一起,在外峰好好放松了一段時日。
何皎回來後對他敬重了很多,季驚鴻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将讓兩人如初,隻不過他叫“無雙”叫成了習慣,私下也沒法改口,季驚鴻便随他去了。
愛人在側友人相伴,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聚衆之時,何皎的目光總會有意無意落到他身上,過會兒又移向了他身側的烏霜落,像是心酸像是憐憫。
不用他提醒,季驚鴻自己都可憐自己。想他縱橫海天大陸百年,愛慕者繁如星鬥,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沒名沒分不說,想親密都得在沒人的場合。
混到這種程度,不像正宮,倒像情人。
總而言之,這段時日他過得幸福又心酸,痛苦又歡愉,掰着指頭數日子,總算盼來了即将來臨的九月三十。
恰巧同日,思雅問心兩宗聯合在柳溪開啟十年一屆的宗門大比,所有千歲以下的弟子皆可參與。
季驚鴻身為代理宗主,本可尊坐評委席,但他卻随意扯了個閉關的借口,毫無心理負擔地托花滿堂出面,自己則陪着烏霜落與一衆弟子,以鄭無雙的身份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