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堂并不理會,擡手一扇,靈流裹挾勁風與禁制重重相撞。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眨眼間高木傾倒,翠竹紋路快速閃動兩下,陡然爆出強悍反擊,震得高台天旋地晃。
那些長老原先還自持身份不肯下場,眼下便遭了現世報。玄虛結界的靈波太過強悍,許多人毫無防備,竟被生生沖倒在地,哎呦哎呦叫喚着,好一會兒都爬不起來。
白胡長老心急如焚,振臂高呼:“不可不可!花峰主!萬萬不可……”
花滿堂總算停下動作,側目望過來。
“長老是讀聖賢書讀傻了麼?”
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涼風拂弦,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不知是輕蔑亦或譏諷。
“兩宗近千條人命,難不成還抵不過一個死人定下的破規矩嗎!”
“你——”
有人被這大逆不道的話氣得兩眼一黑:“放肆!何其放肆!黃口小兒這般無禮,單宗主不會為你蒙羞嗎!”
“我宗粗鄙,師尊向來教導我人命關天,比不得貴宗,供着那點破教養當縮頭烏龜。”
風吹得更烈了,巨石終于不堪負重,寬大的豁口從底部攀爬而上,頃刻間,高高在上的評委席四分五裂。
驚叫四起,衆人大驚失色,紛紛手忙腳亂地抽劍穩自身。倉促間,白胡老者瞥過不遠處那個身影,陡然一怔。
過往百年,但凡提到問心宗少年英豪,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必然是宗主首徒,季朗季驚鴻。相較于他,花滿堂身上的争論實在是太少了。
牡丹仙人,國色天香,愛鮮花愛美酒,愛風月愛美人。宴席上,他會慢條斯理地晃着杯盞美酒,笑看季驚鴻出彩,大賽中,他會漫不經心地輕搖牡丹扇,為魁首撫掌,遊離人群之外。
他袖上的牡丹總是這般嬌豔,衣下的腰肢總是這般柔軟,和人說話總是帶着股倦懶,連扇出的風都是香的。
于是所有人理所當然地忘記了,他也曾獨步天下,傲立群雄,一劍霜寒十四州,也曾赴啟天,殺蒼龍,與季朗同譽為問心雙傑。
洶湧桃色靈流繞于腕間,排山倒海,花滿堂手執玉扇,冷聲高喝。
“諸位想當孬種我不管,但這玄虛結界,今日必破!”
天搖地動,修為差點的自顧不暇,修為高點的被罵得啞口無言。那白胡老者腦中天人交戰半晌,終得一咬牙飛身上前:“花峰主,我來助你!”
他一動,後邊尚且猶豫不決的弟子也跟着動了,數十道靈光彙成貫世長虹,那結界嗡嗡震鳴,翠竹紋路刷地暗了一片。
玄虛境内,季驚鴻警惕地盯着雲松雪,逐步後退,擋在烏霜落跟前。身後那人低着頭,長發烙下陰影,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季驚鴻隻當他害怕,小聲安慰:“沒事的,有我在,我不會丢下你。”
多的他也說不出來了,畢竟他見識過雲松雪的能耐,死扛隻有挨打的份兒,至于赢下勝利那更是想都别想。
雲松雪垂眸俯視:“你倒挺有能耐,謝瑰雪女輪番上陣都殺不死。”
“所以你親自來了。”季驚鴻擰眉,“我與閣下素不相識,為什麼非得殺我?”
“好一個素不相識。”雲松雪脖頸的火焰張牙舞爪,眸色卻冷若冰霜,“你将我精心培養的孩子勾成這副模樣,還有臉問為什麼?”
“那又怎樣!”季驚鴻反唇相譏,“你有本事你也去勾啊!”
說完他才察覺到不對勁,但已遲了。雲松雪怒極反笑,長臂一揮,霎時天地色變,藤紫靈流如長龍,以氣吞山河之勢席卷而來。
季驚鴻臉色驟白,頃刻便意識到自己抵不住這一擊,但他身後還有個烏霜落,萬萬不能避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十萬火急下,鳳吟陡然震起嗡鳴,季驚鴻萬般無奈,隻得死馬當活馬醫,蹭地拔劍出鞘,閉着眼将劍死死往前一抵。
視線落入黑暗,耳畔陡然傳入一聲高喝,在混亂的靈流下顯得格外清晰。
“無雙兄——”
似有道黑紅暗光閃過,季驚鴻驟然轉頭:“别過來!”
那抹話音消失在了轟鳴聲裡,強勁氣流如狂飙飓風,倏然将那紫龍擋了回去,雲松雪側身避過,眸中拂過驚愕。
“心頭血……”她面色陡然一變,擡手指向烏霜落,憤而怒斥,“你……好、好!好啊!”
竟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無雙兄!”
又是一句,細聽有些熟悉,直到瞥見那抹赤紅衣角,季驚鴻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者何人。
羅姗禦劍而來,飛在最前,後邊跟着行色匆匆的何皎梅梓,再往後,能隐隐見着天空上的越來越多的小點,正是那百餘名宗派弟子。
兩宗心照不宣的約定,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羅姗死死盯着出鞘鳳吟,跌撞着往此處奔來。她跑得太急太快,給人一種手足無措的錯覺,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鼻尖都紅了一塊。
季驚鴻吓了一跳:“怎麼了你?别來這兒趕緊走,不要命了!”
羅姗緊拽着他語無倫次:“我、我……”
“好好好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告訴他們别過來,趕緊跑,越遠越好,拜托了拜托了羅姑娘!”
羅姗紅着眼用力點點頭,正打算原路返回,餘光卻陡然瞥見一抹藤紫暗流。
她瞳孔驟縮,如閃電般刷地撲過去。
然後被擊穿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