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單長風聽得有趣,應得便爽快,“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哦,那總有個姓吧?”
“也沒有。”
“嘶……”單長風倒吸一口氣,有些頭疼地望向窗外。
今夜依舊沒什麼星星,隻有一輪明月高懸于天,瑩瑩涼光照下來,能隐約瞧見院中雍容團簇的月季。
“季花添景,你就姓季,來日之路定繁花似錦。”單長風一敲手心,“月亮送來的,就單字一個朗吧。”
他于是俯身拜下。
“弟子季朗,拜見師尊。”
“他可能和你講過他怕黑,但一定不會告訴你他怕水。”單長風望着飄雲,語調平靜,“倒也不算撒謊,剛撿回來那幾年他什麼都怕,怕黑怕水怕一個人待着,還總哭,到現在怕黑的毛病好了點,另一樣卻總也改不掉。”
烏霜落有些出神,腦中盡是無涯峰那晚季驚鴻可憐巴巴要與他共枕的模樣。當時他嫌煩,也懶得拆穿對方拙劣的謊言,因此作罷。誰能想到,真話竟被藏在玩笑下。
他幼年時有季驚鴻,有從天而降的火鳳,有滾圓熱騰的水餃,有毫無保留的疼愛,僅憑這些,便能抵禦萬萬年的寒冬。
可那時的季驚鴻什麼都沒有。
“怎麼比我還慢!”
拐出後院,心心念念的人刷地奔來,将他撲了個滿懷。
“我師尊說什麼了?沒難為你吧?”季驚鴻猛拽住他袖子,見他情緒低落不由更為緊張,“怎麼了,沒松口嗎?我師尊平日很好說話的,要不然我再求求他?哎呀——落落落落你别闆着臉了說句話呀!”
“别擔心。”烏霜落突然将他攏進懷裡,聲音很輕,“你師尊說,成親那日,他要坐高堂。”
“啊?”季驚鴻先是一愣,随即狠狠松下一口氣,不輕不重地拍他一下,“那你臉色還那麼差,故意吓我呢!”
“我的錯。”
“坐高堂這事好辦,師尊對我亦師亦父,本就該坐高堂……唉,他在外面玩得樂不思蜀,也就徒弟成婚這事兒能讓他回來了。”季驚鴻一邊惆怅一邊嘀咕,轉頭見烏霜落竟在出神,不由心生不滿,“喂,想什麼呢。”
烏霜落垂下眸,摸了摸季驚鴻溫熱的臉頰。
“隻是在想……”他頓了一下,“要是能見到小時候的你就好了。”
……
三日轉瞬即逝,季驚鴻總算不再恹恹懶懶。他離開三十多年,烏霜落定然含着怨氣,加之是第一次,總會發洩得狠些。因此,即便在屋裡悶了許久,頸上紅痕仍沒消去,動作大了腰也會泛上酸疼。
烏霜落本想偷偷獨行,耐不住季驚鴻實在太會撒嬌,抱着他左一句“求求你了”,右一句“别丢下我”,那雙可憐巴巴的杏眼一眨,大羅神仙都得栽在這兒。
他還是心軟了,一道空間傳送祭出,連人帶劍到了永夜山。
誠如烏霜落所言,即便拔出九幽聖物,外界也不會生出什麼影響,無非地面晃一些,動靜大一些,内界卻恰恰相反。
入口處的藍花楹半枯半榮,将裡外隔成兩個世界,萬裡罡風混着血沫味沖入鼻尖,隐約能聽見裡邊的鬼哭狼嚎,叫人心髒一突一突的。
烏霜落扯住他:“待着别動,我先進去。”
季驚鴻不滿:“為什麼?”
“裡面危險。”烏霜落揉揉他後頸,“聽話。”
“哦。”季驚鴻幹脆坐到藍花楹下,“那你多久回來?”
“一刻鐘。”
季驚鴻将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像個蘑菇:“成交。”
他答應要等,真就乖乖地沒亂跑,奈何掐點過了約定時間,連烏霜落的影子都沒見到。他擔心出事,拎着劍便疾步走向山内,九陽真火于他而言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輕而易舉便能穿透。
走了一段路,光線暗下來,隻聞水流滴落的空響。季驚鴻不敢放松戒備,一步一探,倏然聽得不遠處傳來猛獸高吼,有個黑影奔襲而來,停在十米開外。
季驚鴻眯着眼睛瞧過去。
是隻黑背豹紋的野獸,高兩人,似獅似虎,額間一抹火焰紋,此時死死盯着他,喉嚨發出低吼。
真眼熟啊。
季驚鴻抱着鳳吟,目光落在對方頭頂孤零零的草莖上,在心底默念它的名字。
玄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