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雕像是模糊不清的人形,卻莫名有着宏偉的聖潔感。它長久伫立在那,凡是看到雕像的信徒都應當知道,這是光明之鑰的神像。隻有幾大主教區的大教堂内,才會有這樣的神像。
而現在,肅穆的神像綻放了光芒。
比預知者所釋放的更加燦爛、聖潔的光輝刺痛着人的眼睛、皮膚,卻讓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移開視線。
那绮麗的光芒凝成一束,仿若神降,獨獨照耀在一人的身上。
黑發,黑眸。
——新生蘭斯。
預知者死死盯着他,隐秘的波動蕩開,光明彙聚而來。僅剩下那隻左眼閃爍着微光,近乎鑰匙的形狀在他的眼底浮現。
預知者開始吟唱。
“崇高的光明之鑰啊,您是光明,是預知,是封鎖黑暗的鑰匙。還請賜予我看見的力量,讓我打開隐秘的大門吧。”
在他祈禱結束的那瞬間,老者的左眼遭受了同等的代價。噴濺而出的血液,将本就染紅的前襟變得更加刺眼。在周遭恐懼的呼喚裡,老者仿佛預知到了什麼可怕的存在,聲音異常凄厲,近乎是某種慘叫。
“渎神,這是渎神——”
在寂靜空曠的殿宇裡,這句話如同墜落的巨石狠狠砸進本就不夠平穩的水面。
原本以為神迹的新生們聽到這話,瞬間嘩然。
…
在開學典禮的事故後,蘭斯對感知力也出了問題,這難以與溝通的困境,讓講師也有些苦惱。
講師們對待蘭斯的态度還算正常,年輕的學生就很難遏制住自己的情緒,蘭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亵渎,污穢之物。
是無法容忍的異端。
隻是蘭斯畢竟是經過審判庭的檢查,并沒有檢查出異樣,所以他們很少當面說什麼,隻是自然而然會避開他。
“莫特學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我想先回宿舍。”
在這種尴尬的氣氛下,很多人都不敢說話,蘭斯卻是開口。他有事趕着回宿舍,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非得在這時候吸引更多注意。
莫特學長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停下動作,朝着廣場的另一端看去。
蘭斯眨了眨眼,也突然感覺到異樣。
……啊,就好像流光緩緩穿過人類的軀殼,它們蔓延、流淌,最後輕盈地散落在道路上,在親近光明的信徒眼中,那些聖潔的光芒正在歡喜地舞動着,那就像是某種顫栗的狂喜。
信徒們不由自主地祈禱:“光明在上。”
不論看見過多少次,再見到這般浩蕩的光景,都會為之戰栗。
能造成這樣的反應,能有這樣反應的人——
蘭斯的心裡有了明悟。
是他。
蘭斯在神情逐漸狂熱起來的教士與學生裡,擡頭看向光明的來處。
一個金發藍眼的年輕教士緩步走來,身披凱爾盔甲的神殿守衛安靜肅穆跟随在他的身後,無聲無息分開人流,他們就是最沉默的防線。
入眼金燦燦的頭發,如同光明落于發頂,湛藍如海的眼眸,正如星辰萬千。
他如蘭斯記憶裡一般,是天生沐浴光明的教士。
光是看着年輕教士,就有種光明洶湧而來的錯覺,那身聖袍彰顯了他的身份,所到之處,都有信徒虔誠匍匐下來。
——塞拉斯·舍弗。
光明之鑰的聖子。
祂的代行者,祂的人間使徒。
“舍弗閣下——”
他們齊聲這麼稱呼他。
伴随着敬愛,赤熱,與無比濃烈的情感。
在狂熱的浪潮裡,蘭斯也微微低下了頭顱。如果不是塞拉斯的庇護,經過開學典禮的事故,蘭斯未必能順利入學。
哒哒,哒哒——
清晰的腳步聲,如同摩西分海,廣場上的人們如潮水左右分開,不敢阻攔在舍弗閣下前進的道路。那些激動,狂熱的視線追逐着,哪怕已經看不清楚,仍然不舍得移開。
就在這時,行進的隊伍停了下來。
就停在蘭斯跟前幾步。
低頭的蘭斯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黑靴子,有那麼一瞬間的沉默,然後才疑惑擡頭,對上那張正看過來、俊美漂亮的臉。
蘭斯試探着開口:“……舍弗閣下?”
年輕的聖子在微笑。
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正直的微笑。
“蘭斯,過來。”
他的聲音,也好聽。
蘭斯這麼想着,依言往前走了幾步。
就聽到那好聽的聲音又問他。
“那天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
那天,是哪天?等等……沒等蘭斯理清楚想法,又聽到塞拉斯問。
“蘭斯,你願意成為我的從屬嗎?”
蘭斯還沒回答,遠比蘭斯還要反應過度的,是聽到這句話的教士信徒。
衆所周知的是,舍弗閣下同樣畢業于光明之鑰學院。而更為人所知曉的是,他從沒有收過從屬。
這是塞拉斯,第一次提出這樣的邀約。
或是驚訝,或是嫉妒。
成千上百無法形容,無法描繪的視線,都在這個瞬間朝蘭斯傾注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