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在前面,各自的從屬不緊不慢地跟着,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又足以在需要的時候上前。
尤金:“渾噩古樹的信徒已經根除得差不多,血祭之月的污穢尚在清除中。”
渾噩古樹和血祭之月都是某種指代。
硬要說,他們……或者說,祂們便是邪神,是堕落之物的始祖。
“上一次掃蕩,是五年前,這一次的周期提前了。”莫特皺着眉,看向尤金,“居然還有這麼多殘留?”
尤金抓着自己一頭紅發,無奈地聳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據說是半年前有人去當地教堂舉報的,消息層層遞上來後,是塞拉斯閣下下的命令。”他說,“具體情況,就隻能等先遣隊回來後再分析了。”
可莉若有所思:“蘭斯好像就是出身自弗蘭卡地區?”
尤金:“你懷疑他?”
莫特平靜地說道:“舍弗閣下選了他,他就是幹淨的。”
……所謂怪物之子,亵渎之徒,就算蘭斯的出身再怎麼有問題,要質疑塞拉斯選定的人,無疑是質疑塞拉斯本身。
可莉和尤金默契對視了眼,沒有說話。
莫特看着是個冷情冷性的人,其實暗地裡是塞拉斯閣下的忠實粉絲,具體表現在任何人都不能在他的面前說他一句壞話——哪怕他們剛才的話,根本算不上質疑。
“尼爾,你太嚴肅了。塞拉斯閣下選中的人,我們怎麼敢質疑呢?”尤金哈哈大笑,摸着自己的頭發,将話題扯回來:“聽說就連蘭斯的新校服,都是塞拉斯閣下專門讓人定制的。”他喜歡親力親為,自己去領替換的教袍時,聽到隔壁的組在讨論,倒是聽了好一場八卦。
可莉:“塞拉斯閣下向來準備周全。”
教堂遇襲後,塔菲索亞就開啟了特律定法向領域。不經允許的人,都不能随意入内。而本該守在塞拉斯閣下|身旁的莫特,卻在這個時候留在了塔樓下。
她仔細一想,就明白這是為什麼。塞拉斯閣下是特意讓莫特去接蘭斯的,不然以他的背景,在這個節骨眼上未必能夠通過檢查。
尤金感慨:“塞拉斯閣下很看重蘭斯。”
莫特:“蘭斯,還不錯。”
尤金和可莉驚訝地看着他,能從他這個冷面王的嘴裡讨出一句好話,實在是不容易。
莫特:“我隻是實話實說。”
他知道尤金的意思。
在蘭斯的事情上,塞拉斯閣下似是有種奇異的占有欲。
塞拉斯·舍弗。
教會神子。
光明之鑰的人間使徒。
他是窮盡想象極緻所能描繪出來的完美,越是靠近他的人,越能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偉力。他們敬仰着他,卻也在某種程度上,畏懼着他。
如他們這些過于靠近塞拉斯的人,其實多少很清楚,閣下的性格不完全是外界以為的寬容仁慈。有些時候,也會帶着怪異的疏離感。盡管他溫和有禮,待人親近,是完美的天才,可與人過少的接觸,還是會讓閣下有時想法過于清奇。
這份清奇,這份異樣,教會内并不是沒有察覺,隻是這點微末的影響,并不會帶來什麼麻煩。
隻是……
塞拉斯雖然很少有激烈情緒,亦少有欲|望,可少,并非沒有。
莫特至今還記得一件件很小、很小的事。
哪怕神之使徒,塞拉斯還是必須出席一些無法回避的宴會。那是在一次正神教派的聚會上,與會者除了教派的大人物,還有各國的權貴。宴會剛過一半,就有不少年輕一代都緊盯着露台不放。
大廳與露台的交界處,莫特在那裡守着。
而他的身後,塞拉斯正仰頭看着月亮。很多年以前,這個行為是禁|忌,在■■■■堕|落成血祭之月後。要不是那時候光明之鑰出手,維住了穩定,絕大部分的人都會在當場潰變成怪物。
銀白的霜芒落下來,宛如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将塞拉斯徹底籠罩。金色的頭發在月下變得暗沉,那些月色像是水蛇,扭曲着爬上了他的臉,那是一種妖異的漂亮。而在月光的照耀下,終于讓人看清了他手裡抱着的東西。
那應當是異種,是叫……以撒蘭草?
他們與西裡爾公國的幾個人同時發現這一株異種,按理說,莫特應該立刻上報,畢竟以撒蘭草這種異種稀少危險,出現在這很不正常。
可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塞拉斯的眼神專注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那甚至帶着一種怪異的毛骨悚然。隻要是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必然明白塞拉斯的眼神。我的。他在這麼說。那位公國公主,又或者是其他什麼人都好,那伸出去的手僵硬了片刻,最後在一種無名的驚懼下收了回去。
莫特看着塞拉斯在月下擡起手,撫摸過嬌嫩的葉片,那動作憐惜而珍重,好像那是什麼無比寶貴的東西。而後下一瞬,明亮的光芒自掌心浮現。那是淨化。同時,它也被摧毀得徹底。
莫特看到塞拉斯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就問他:“您不是想要毀掉它嗎?”
塞拉斯平靜看向他:“它身上有我好奇的氣味,也有堕落的味道。”他想去除掉不喜的部分,讓那有趣的地方茁壯成長。但塞拉斯總會忘記,生命會是那麼脆弱的東西。而極緻的光明,也便是極端的毀滅。
莫特能感覺到塞拉斯閣下那一瞬的茫然,卻也能感覺到這位在某些時候與普通人過于格格不同。不僅是過于完美的外表,純粹的品性,還是強大的實力,都讓他仿佛和其他人活在兩個世界,隻有在某些瞬間,才會讓人發出“啊,他也是個人”這樣的感慨。
那天,便是那個瞬間。莫特意識到,塞拉斯也會有“想要”的認真偏執。以前,是那棵以撒蘭草,而現在,或許就是蘭斯了。
而在幾個奇怪的時刻,看着塞拉斯和蘭斯的相處,莫特總會不經意想起那天的最後。
——月色下的青年笑了一下,低頭嗅着指尖的氣味,如同在捕捉着什麼的獸,“啊,不過,我記住了他的味道。”可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溫柔,就像是在面對普羅衆生,就像是在面對祈求他救贖的信徒。
回想起來,莫特有點奇怪打了個冷顫。他晃了晃腦袋,時間太久,他是記錯了?明明塞拉斯說的應該是“它”……而不是“他”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