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捂着腦袋,那脹痛遲遲沒有消退,奇怪的呓語聲在重重疊疊地回蕩,就好像聲音長出了可怕的爪牙拼命抓撓着他的耳膜。
“放松……”塞拉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手掌不住撫摸着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順着,“别聽,也别想。”
那聲音有點冷,卻讓蘭斯清醒了些。
痙攣的手指蜷縮又放松,過了好一會,蘭斯才無力軟倒在塞拉斯的懷裡,感覺那種無來由的畏懼終于褪去。
蘭斯輕輕喘着氣,帶着一點茫然:“……我剛才,是聽到了不該知道的知識?”這有點像是之前塞拉斯警告過他的那樣,有些知識、或者地方是很危險的,一旦說出口,會帶來更大的危險。
“一般來說,的确是這樣。”塞拉斯平靜地說道,“不過,你既然能看到光索,那這個知識對你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危害。”
蘭斯已經恢複了力氣,足以坐起來。
他有些震驚地看着塞拉斯,沒忍住吐槽:“這都不算……危害嗎?”他剛才都感覺自己的頭要炸開了。
塞拉斯搖頭:“你沒見過真正的危害。”
他掏出一個留影石——說實話,蘭斯沒看清楚他到底是從哪裡摸出來的——然後擺放在蘭斯的面前,按動了其中的開關。
“審判庭最近接到的一個案子,這是現場留影石複制下來的畫面,你可以看看。”
留影石的上空浮現了一處幽暗的光影,看起來時間應該是在半夜的狹窄房間,有個男人佝偻着腰坐在書桌前,那個姿勢非常奇怪,整個肩膀奇異地往裡面縮,幾乎要撲上桌面。
“……艾爾德爾,艾爾德爾……嘻嘻,陷落之地……”他的聲音急促又緩慢,“安納托利亞……”緊接着是一連串不連貫的句子,就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強迫着他把那些東西念出來,那甚至看起來不像是他本人該有的聲音。
它變得扭曲,嘶啞。
也就是眨眼的時間,男人的腦袋突然碎裂開,腦漿和血液四散,在他的脖子處有暗影在蠕動爬行,最終潰散成吞噬了整個房間的霧。
塞拉斯一揮,那些奇異的光影就消失了。
“這個人引發的異變吞噬了一整棟旅館,連帶着旅館附近的三棟房子,一共三十七個人。”
“因為他接觸到了不該知道的隐秘。”
這一回,蘭斯的語氣堅定了些。
塞拉斯點頭:“一般來說,普通人類都不該接觸到這些,他們的身體沒經過力量的淬煉,過于遲鈍的靈感也不會提醒他們危險的來源。”
隐瞞,其實是保護。
蘭斯再一次意識到這個道理。
塞拉斯碰了碰他的側臉,手套冰涼的觸感讓蘭斯回過神來,“我相信,你還有更多的問題想問。”
蘭斯沒有挪開。
學長似乎很喜歡這樣親近人,作為每次總是被他摸摸捏捏的對象,蘭斯其實也……蠻喜歡的。
他無意識蹭了蹭那冰涼的手指,輕聲說:“學長,如果信徒是錨……”在說出這句話時,蘭斯的心跳莫名加快,就好像這句話帶着某種禁忌,讓他的聲音不由得降低下來,“那錨,起的是穩定的作用嗎?”
“你很敏銳,蘭斯。”塞拉斯的眼底帶着笑,他的聲音也跟着輕下來,“這就是争奪的本質。”
蘭斯模糊地意識到,信徒是錨這句話,或許還代表着更多、他現在還不知道的深層含義。
不過塞拉斯沒打算繼續深入解釋,他話音一轉,說起了别的事情:“今天來圖書館,怎麼沒帶那異種?”
蘭斯:“洛最近一直犯困。”
在漫長的時間過去後,以撒蘭草第一次吃飽,它看起來像是進入了蟄伏期以消化這大量的能量。哪怕它再想纏繞在蘭斯的身上,都會在不久後變成幾條垂落的藤蔓。
蘭斯不想它在外面出事,趁着它困頓的時候出來的。
塞拉斯:“你似乎一直把它當做某種意義上的人。”
蘭斯回想着自己的用詞,的确留意到這其中微妙的差别:“除了沒有人的模樣,也不會說話外,我覺得洛和我也沒什麼差别。”
塞拉斯:“它的确是比一般的異種要聰明得多。”
蘭斯蓦然想起講師說過的知識,課上的确提及過,大部分的異種是不該有智慧的,隻會在愚鈍的本能驅使下做出破壞……隻有少數的異種能像人那樣,不過這種珍稀物種一般也會頭也不回地投向邪神教派的懷抱。
“異種為什麼更多選擇那些……而不是諸神教會?”
塞拉斯聽到蘭斯這麼問。
少年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害怕這也是一個不能外傳的秘聞,那種謹慎認真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可愛。
……可愛?
他若有所思咀嚼着這種奇怪的情感。
這是很少體會到的情緒。
或者應該說,他本不能體會到這些情緒。
塞拉斯任由這種奇怪的情緒蔓延,回答着蘭斯的擔憂:“異種是一切畸形的變化,先天性影響到它們的力量已經定性了它們,無法再更改了。”
……可是洛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洛不應該能吸收聖明廣場上的神恩——正如蘭斯最開始猜想的那樣。
那麼,洛到底是什麼?
帶着這樣的困惑,蘭斯離開了圖書館。
在離開前,塞拉斯帶着蘭斯在一樓開了放行條,他開放了他的權限。隻要蘭斯想過來,Ⅱ級以下的資料都可以任意查看。Ⅰ-Ⅱ級的資料待申請後開放。
塞拉斯把那張登記了蘭斯名字的紙片遞給管理員。
圖書管理員擡頭,看着他們笑了笑,收下了那張小小的紙片。
和塞拉斯分開回到宿舍後,蘭斯發現洛還在睡。
他站在盆栽前——是的,洛蜷縮回盆栽裡睡覺了——有點沉默,其實他剛才應該問學長才對,他的學識淵博,為人也很可靠,求助他的話,起碼比蘭斯現在這樣茫然好些。
可洛的情況太特殊,蘭斯不想這麼做。
“早點醒吧。”蘭斯摸了摸藤蔓,低低地說,“我想見你啦。”
…
又過了兩個月,洛斷斷續續醒了幾次。
它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蘭斯也看得出來它在蛻變。朝着好的方向。所以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來,他專注于自己的問題。
……那個每個月都會出現的小問題。
是的,他又熬過了兩次。
拼了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