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賈赦所有的低落全被打散。
他擡手打開屠淵的手,半眯着的眼睛透出兇光,“你的手是鐵砂掌嗎?!我的腦袋都快碎了!”
屠淵傾身過來看了看,又自若地退開,“沒事,隻有一點紅印子。”
“才隻有一點紅印子?”賈赦重重吸氣,就要發作。
屠淵伸出自己被打開的手,撩起袖子露出手腕,看了一眼後點頭,“嗯,還沒我手上的紅。”
墨色的衣衫,白皙的手腕,一抹紅痕,突兀而又刺目。
看着自己的傑作,賈赦高漲的怒火霎時漏了氣,鼓起腮幫子不說話。
“來,别氣了,吃顆蜜餞消消火。”屠淵在馬車裡搗鼓幾下,取出一個小碟子遞到賈赦面前。
他是故意的!賈赦瞪着屠淵,抓起一顆蜜餞扔到嘴裡,當做眼前人一樣狠狠地嚼。
屠淵看得好笑,垂眸拈了一顆蜜餞塞進嘴裡,咽下後點頭,“你喜歡吃的,果然味道不錯。”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吃了?”賈赦繼續瞪眼,又嫌棄,“還有,這是你從自己的馬車裡取出來的蜜餞,作甚一副沒吃過的樣子。”
“是嗎?”屠淵仔細端詳了下那碟子蜜餞,“好像是我下面人常備的?以往倒沒覺得這麼好吃。”
話落,屠淵又拈了一顆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品嘗。
賈赦快速吞下蜜餞,不服氣地又連抓了兩顆塞嘴裡。
屠淵默默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無聲地出手。
二人你一顆我兩顆,小小的碟子很快見了底。
賈赦眼疾手快地捏起最後一顆蜜餞,昂頭張嘴,滿眼得意地将它放進嘴裡。
屠淵沒趣地放下碟子,反手端起茶盞漱口。一口氣吃這麼多蜜餞,他的嗓子都快糊住了。
賈赦三兩下吞掉口中的蜜餞,也迫不及待地端起了茶盞。
放下茶盞,二人對視,面上都流露出幾分尴尬。
“你……”
“你……”
二人一齊開口,又同時噤聲,馬車裡重新安靜了下來。
二人還待再說,車窗傳來了敲擊的聲音。
賈赦掀開車簾,車窗籠着薄紗,往外看去卻是一覽無餘。
敲窗的是魯升,他又朝馬車靠近了些,小聲道,“老爺,前邊就是遠墨信上會合的宅院,不過他們像是要轉移了。”
賈赦擡眼望去,那是一座齊整的宅院,打眼看看正面圍牆,面積竟是不比榮國府小。
寬敞的大門上,門匾所書非是常用的“某宅”或“某府”,而是“閑居”二字。字迹清隽秀美,潇灑飄逸,卻是正合了字意。
圍牆之後,片片綠意,山石亭閣影影綽綽,與京中宅邸很是不同。
此時,這“閑居”大門敞開,陸陸續續駛出了十來輛馬車。每輛馬車形制相同,前頭坐着兩個車夫,兩側共有四個随從押車。除此之外,還有數十名镖師騎馬随行,前後護衛。
要問賈赦如何認出是镖師而不是護衛,不為其他,隻因他們身上全都是繡着“振威镖局”的衣衫。
不想引起镖師們警惕,賈赦收回視線,小聲問道,“可知道他們要去何處?”
魯升答道,“暫且不知,但沿着這條道,直走再拐兩個彎就是城門口。按書信所寫,和馬車的朝向,他們應該是準備出城。”
賈赦沉吟了下,道,“那我們就直接往城外走。”
他看了下四周,清幽雅靜,竟像是隻有“閑居”的門開在此處。
他們這一行護衛随從也有數十人,魯升等人更是與镖師相熟,若貿然停在此處,怕是要惹人懷疑。
“是。”魯升應道,向車夫示意。
馬車繼續前進,不動聲色地經過了“閑居”的隊伍。
直到看向閑居門口的視線被遮擋,賈赦才扭回頭,放下了車簾。
“你看到熟人了。”屠淵笃定地道。
賈赦沉着臉點頭,方才馬車經過門口時,正有三個華服中年意氣風發地魚貫而出。
雖然已經多年未見,雖然他們白了頭、發了福、臉上畫滿了歲月痕迹,又一改當年的樸素卑微,很是有了幾分氣勢,但賈赦還是憑借曾經的朝夕相處,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最先出來的是他原本的小厮,後來被張氏分派打理田莊,卻轉而協助夏輝,最後熱衷于添置各項産業的梓進。
第二人是賈赦原本的書童,後來被安排打雜跑腿,最後成為梓進副手的添勝。
最後一個人則是原本的書童,在賈府停留時間最長,去年才出府打理宅院,以及今日召集信件的發起人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