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小林大夫說的油盡燈枯,賈赦心裡不由得沉了沉,高太太怕是……
高遠湊上前,“娘,老爺來了。”
高太太睜開眼,看見賈赦,立刻試圖撐起身體,“奴婢見過舅老爺。”
“别别别!不必行禮!”不等她說完,賈赦連忙催促高遠,“高遠趕緊扶着你娘躺好!”
高遠輕巧地按住他娘,溫聲安慰,“娘,老爺心善,不看重這些。”
“沒錯沒錯!”賈赦毫不遲疑地附和,雙手虛空往下壓,“我不在意這些!外甥媳婦你躺好!躺好!”
“多謝舅老爺體諒。”高太太無力地躺下,看着賈赦的眼中滿是感激。
“自家親戚,外甥媳婦不必這麼客套。”賈赦安撫地笑笑。
高太太面上露出慌張,“舅老爺如何能稱奴婢為外甥媳婦?”
賈赦道,“你是長姐的兒媳,可不就是我的外甥媳婦?”
見高太太激動的臉都紅了,賈赦連忙道,“以往是我不如何理事,故而與你們斷了聯系。如今遠哥兒來投靠我,别的不提,給遠哥兒一份營生,再給姐兒一份嫁妝,也是應當應分的。”
“多謝舅老爺!多謝舅老爺!”高太太萬般的情緒全化作了感激,雙目含淚地沖着賈赦道謝。
賈赦也不推脫,卻是歎了口氣,“咱們重新認了親,本是一件喜事,隻外甥媳婦你這病有些愁人。”
高太太的道謝聲戛然而止,眼中全是哀色。
屋裡其他人紛紛看向賈赦,眼中全是或明顯或隐晦的指責。
賈赦仿佛沒看見,繼續道,“幸好小林大夫手上有上好的丸藥,正好對症。往後你每日用上一粒,便是暫且不能讓你活蹦亂跳,隻吃好睡好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沒錯沒錯。”高遠立刻收起眼中的指責,連連點頭附和,“娘你可要記得天天吃藥!聽妹妹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身體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高太太看看自己兒女,欲言又止。她的身子她最是清楚,方才吃了丸藥雖輕松了些,骨子裡的死寂卻是半點沒見少。
然而一向懂事老成的兒子臉上淚痕斑斑,從來乖巧伶俐的女兒滿眼都是恐慌,高太太那些喪氣的話又如何說的出口。
見狀,賈赦笑道,“方才遠哥兒與我說,外甥媳婦想要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高太太往四周看了看,輕聲道,“遠哥兒,你帶着妹妹和小林大夫先出去。”
“娘?”高遠身形一頓,面上露出急色。
“遠哥兒,你不聽娘的話了嗎?”高太太壓低了聲音。
高遠更是慌張,詢問地看向賈赦。
“我們先出去吧,隻是說說話,高太太不會有事的。”小林大夫出聲勸道。
身為醫者,小林大夫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高太太乃是有秘事與賈老爺相商。這種情況,他和高家兄妹及時避讓,才最是穩妥。
賈赦跟着點點頭,“嗯嗯,你們先出去吧。”
高遠不放心地又往高太太看了看,見她眉眼平和、嘴唇含笑,起色是近日難得的好,這才牽住妹妹的手,同小林大夫一起避出門去。
屋中隻剩下兩人,賈赦微笑着道,“外甥媳婦,你有何事,直說便是。若我力所能及,定然為你辦了。”
“不怕舅老爺怪罪,這些年奴婢暗地裡着實詛咒了榮國府許多回。”高太太輕咳兩聲,目光幽幽道。
“呃,”賈赦頓住,無辜地眨了眨眼,“不知榮國府何處得罪了你?”
“呵呵!榮國府得罪我可多了!”高太太扯了扯嘴角,聲音冷得像冰,“給老爺下了絕子藥,令得太太一生未生養;老爺重傷之後,不聞不問,令得老爺為了省錢而自盡,太太也跟着去了。”
“後來我難産之時、亡夫病重之際,一次又一次上門求助,卻回回無功而返。以緻亡夫早亡,我則躺在床上苟延殘喘這些年。榮國府得罪我可多了!”
高太太咬着牙重複,賈赦卻不敢置信,“你此話當真?!”
絕子藥他曾有耳聞,但不都是用于内宅婦人嗎?如何竟下到了他姐夫身上?
還有銀子的事,退一萬步講,就算姐夫的傷天長日久耗費太多,府上有所顧慮;高家外甥病重和外甥媳婦難産皆是急症,榮國府哪裡拿不出這點錢?
但外甥媳婦如今隻在熬日子,連大夫和丸藥都是他給的,又特意避了人單與他說這些,總不至于故意編些謊言來觸怒他?賈赦滿腦子漿糊,若外甥媳婦不是說謊,那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