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提到這個,秦斯和終于得空問起從剛才起一直想問的,“我聽你的……家人?或許不是。”
他聽着她對他們的态度,大概關系不算融洽,不然怎麼會放任她處于那種兩難的境地:“還有鄰居,叫你……小盼?你改過名字嗎?”
程洛帆眼底一陣慌亂。
秦斯和想自己一定是問到了什麼不可說的内容,心裡暗暗責備自己的莽撞,幾乎是即刻改口:“失禮,我多嘴了……”
“是啊。”程洛帆卻開了口,她聳聳肩,作出已經無所謂的模樣。
有所謂又能怎麼辦呢?
“以前我父母沒有實權,外公身體又不好,家裡一切都是舅舅舅母半接手打理,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對我父親的意見又很大,我出生之後,因為是個女孩,他們就把這種意見連帶放到了我身上,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什麼封建陋習,給自家起名‘盼男’意味的名字,能為家裡誕下男孩。”
掌握不了話語權的父母,程朗沈翠英瞞着程正松,偷偷給她辦下了她無法自己決定的名字。程正松知道後大發雷霆,可仿佛造化真的弄人,沒過太久,沈翠英真的有了孕,并在隔年,産下一個男嬰。
而對她的起名,一方面信了陋習,另一方面也變相壓制了父母,讓他們和外人清楚,誰才是這程家的接班人。沈翠英以程洛豪體弱大師父說長女姓名不可改為由,短期内斷了程正松帶程洛帆改名的念頭,直到女兒女婿去世,再無搶奪家産的威脅。
“小時候班上同學好多因為這個名字笑話我來着,不過後來,外公就帶我去改了名字,還讓我自己選。”程洛帆說起來,便仿佛那天的場景仍曆曆在目。
年輕時奮鬥了大半輩子的男人,早已落下一身傷病,每一次揚帆撐起的航程,盡數是有去無回的恐懼。可縱是如此,他還是背負一切,孤注一擲,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期間有人受傷,有人犧牲,但洶湧海面上的帆,依舊乘風破浪。
“所以我選了‘帆’這個字,”程洛帆說着,不免想起外公日記中夾着照片上的青年背影,雖未留下姓名,卻早已是中流砥柱,值得被敬重,“但是。”
程洛帆垂眸,年少的那些不愉快回憶,如果可以,當然不會想要經曆。她摩挲着外公送給她的玉,藏住眼底的失落:
“要是我從小就叫這個名字就好了。”
這樣的話。
那些挖苦,那些嘲弄,那些旁人未知跟着一起叫出的稱謂,就不會像無形中的刺,在訴諸于口時,一遍遍重新刺傷她的心髒。
遍體鱗傷。
“對不起,讓你想到傷心事了。”秦斯和泛起一陣心疼,啞着嗓音,擠出抱歉的腔調,無法想象她是怎麼輕描淡寫講出這些難過的回憶。
這并不是什麼多讓人願意提及的話題。
“沒關系啊,都過去了,”程洛帆笑笑,朝他示意眼前的一切,“也算借你的光,我都好久沒來這裡了。”
上學,工作,外公去世後回到這邊的操辦,接手這邊的工作交接進行,她已經太久,沒有抽出時間來了。
“小時候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裡,算我的秘密基地。”
程洛帆小聲說,食指抵唇,沒藏着自己幼稚的小心事:“在這之前,沒帶任何人來過。”
“秘密……基地?”秦斯和重複她的話,有點不可置信,“你就這麼帶我來了?還有……”
還有,他沒有說下去。
那些不愉快的過去。
“我也說不上為什麼。”程洛帆自己都無法解釋,對這個人發展過于迅速的信任。
可能是當代處于和平太久的年輕人慢慢遠離了戰争帶來的苦痛,但骨子裡國人的紅色血液仍舊沸騰,會在任何需要的時刻,貢獻自己的力所能及。
“就是覺得,你應該做成一切。”
所念,包括所想。
或許過程曲折。
但是勝利,一定會站在正義那方。
秦斯和一陣失神,看向女生堅定如炬的瞳孔,心底湧起多種,自己形容不上的情緒。
兩個人沒有停留太久。
程洛帆打算回去準備展會相關文物的内容,秦斯和說可以盡他所知,或許能夠幫到她一些。
“太好了,你那個時候一定比我現在更能知道一些……”兩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程洛帆碎碎念,轉頭發現秦斯和心不在焉着。
似乎從昨天出現時,便一直是這副情緒占據着主導,隻是她後知後覺,放松了才看出來:“你……還好嗎?”
她總覺得,秦斯和好像瞞了什麼事情。
“還好。”
可秦斯和會很快回應,扯開唇角對她笑笑。
又好像什麼事都沒有。
程洛帆難免分神多想了些。
晨起的時鐘慢慢來到早高峰,車輛上人流量密集,來往上班的行人漸多,付錢乘坐出租車到達指定目的地。
秦斯和一一看着,無聲觀察着于他眼中新奇的一切。
寬闊的馬路上各形各色的車輛,和他所處的時代全然不同。不似印象中的笨重,反而靈巧輕便,速度更為突出。十字街頭安插着相似于路燈的柱子,還能變換着不同顔色。
而此刻,紅色變綠,等候的行人開始通行。
程洛帆走着神,沒太在意路況,看到綠燈通行便跟着對面行人的步伐相向而行。
左側卻突然沖出在黃燈片刻當中飛馳而來的車輛。
“小心!”
秦斯和即刻做出提醒,手順勢擡起想要拉她回來。
程洛帆也收回了注意,身體卻随慣性無法跟随想法第一時間做出動作。
僵在原地毫秒的人,一時間無法及時減速的車輛。
而身邊的人,又是一種幻影形象。
程洛帆想,自己以後絕對不再熬夜了。睡眠不足,連躲閃的動作都忘了。
“嘀嘀”的鳴笛聲愈近,她的腦海愈發空白。
想太多了。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以後——
身旁的微涼手指卻握緊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