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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洞深處。
朱鵲彎腰從腳邊的筐子裡撿出晶石,蘸了蘸手邊的晶泥,動作熟練地将它壘在面前參差不齊的地基上。
最後,還不忘用錘子在上面敲兩下,把接縫處敲實。
周而複始。
頭頂的燈光,随着主人的動作,在晶壁上搖曳。
四周的晶壁上都是如此,随着她們的動作,打在晶壁上的燈光不斷地變化、交織,再分離。
朱鵲匆匆掃過,便低下頭繼續敲擊着身前的晶石。
悶熱窒息的洞内,随着她們的動作粉塵飛揚,汗水像是開了閘一般,不斷地順着額角向下滾落。
身上更是粘膩不堪,整個洞内都彌漫着一股子酸馊的臭味。
大顆的汗珠順着眉弓滑下,蟄得她眼角生疼。
朱鵲擡起手背草草擦過,指尖蹭過睫毛,沾上一層細碎的晶粉。
随着她眨動雙眼,附在睫毛上的粉末,也跟着簌簌落下。
洞内不分晝夜,時間在這裡被無情地碾碎,混進晶泥,砌進石縫。
隻剩下重複的動作、酸脹的肌肉以及被快要被高溫蒸熟的自己。
朱鵲直起腰,脊柱發出的咔哒聲,像是機械零件即将崩壞時的悲鳴聲。
她微微扯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
機器?她現在怕是連工廠線上的機械人都不如,至少他們還會為了節約能源時不時的讓機械人休息。
而她們隻是,最廉價的、随處可見的,下等人而已。
一抓一大把的下等人,無人會在意她們的‘零件’是否損壞。
朱鵲抿了抿幹燥起皮的嘴唇,擡手象征性地錘了兩下後腰。
又彎下身去,指尖探進筐底,摸出一塊晶石。
頭頂的燈光從筐内劃過,昏黃的光線下,本該見底的晶石,又悄無聲息地漲了上來。
朱鵲頓了一下,扭過頭繼續敲打着晶石。
每個鐵筐,都與晶礦鍊接。
晶石源源不斷地,湧出。
堪稱地獄。
距離朱鵲三、四步遠的孫藝,肩膀詭異地上下聳動着,喉結來回滾動,發出粘膩的吞咽聲,似乎正在吞嚼着什麼東西。
朱鵲垂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在這不見天日的洞穴内,理智最先容易崩裂,她早已學會對某些聲響視而不見。
隻要不波及到她,怎麼樣都無所謂。
暗稠的血線順着孫藝的嘴角蜿蜒而下,她渾然不覺地繼續地啃咬着自己的指尖。
充血的眼珠在眼窩裡瘋狂轉動,掃視着每一處陰影。
‘滴答、滴答。”
刺耳的聲音,持續、不間斷地滲入她的耳膜,幾逾要将她逼瘋。
孫藝豎起耳朵,忍受着那聒噪的聲音,努力聽辨着方向。
“滴答、滴答。”
到底在哪!?到底是誰?!
那聲音就像是一根生鏽的鐵釘,正一寸寸鑿進她的太陽穴。
侵蝕着她為數不多的理智。
孫藝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猩紅。
“滴答!”
驟然提高的音量立即被她捕捉。
孫藝猛地轉頭。
朱鵲被這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眼前一黑,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
視網膜上仍殘留着灼燒般的亮斑,她擡手擋在眼前。
“你幹什麼孫藝,刺眼。” 朱鵲的聲音在高溫中顯得幹澀嘶啞,尾音帶着幾分壓抑的怒意。
“我幹什麼?”孫藝聲音尖銳,像是被吹響的哨子。
“我倒是想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孫藝臉色發沉“你那個破表,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滴答滴答的,吵死了!”
“吵死了,你不知道嗎!”她聲嘶力竭地嘶吼着。
朱鵲微微一怔,擋在眼前的手降了一截。
如果孫藝能夠看清她此時的臉就會發現,她面帶錯愕。
隻可惜,強光下。
孫藝隻隐約看到一片朦胧的五官。
她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頭頂的燈光交錯。
落在朱鵲臉上的燈光短暫地偏移片刻。
朱鵲在被她撲倒的瞬間,望見了孫藝猩紅的眼以及她嘴角旁暗紅的血漬。
“孫藝,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根本就沒有表。”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朱鵲擡手推着壓在她身上,雙目發紅的孫藝,試圖跟她講道理。
但現在的孫藝又哪裡聽的進去,她已經快被那該死的滴答聲逼瘋了。
她騎在朱鵲的身上,血肉模糊的雙手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斷地來回摸索。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她胸口起起伏伏,聲音也越來越急促。
兩個手腕都被她抓摸了個遍,卻怎麼也找不到那該死的手表。
“滴哒、滴答、”
指針轉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就像是無數細小的齒輪在她顱骨内瘋狂齧合。
孫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她松開了對朱鵲的桎梏。
擡手死死捂住耳朵,試圖堵住那該死的聲音。
“你把表藏在哪裡了?”孫藝歇斯底裡地質問着,充血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
她死死盯着身下狡詐的女人。
她一定是在報複自己,是了,就是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