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之中,唯有陳萍萍開口道:“臣已經查明,殺害林珙的正是四顧劍。”
太子下意識地反駁道:“陳院長所言未免太過荒謬!四顧劍與林珙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
陳萍萍笑了笑,聲音并不大,卻好像是對太子幼稚想法的不屑,道:“太子殿下莫非忘了,當初林珙派去刺殺範閑的正是四顧劍的徒孫,雖是範閑殺了他們,但習武之人一向尊奉強者,四顧劍自然不會去責怪範閑,隻會找林珙複仇。”
太子憋着一股惱火,道:“那他是怎樣模仿陳海慶的劍招?陳院長要如何解釋?”
“去年慶兒在東夷城蟄伏近半年才回來,身受重傷,正是因為與四顧劍交手,其中難免會有仇怨。四顧劍乃是大宗師,若是想模仿她的劍招,再簡單不過。此乃鑒查院機密,太子殿下不知道也是常理。”陳萍萍說完看向慶帝,道:“四顧劍此舉實施為了擾亂京都根基,趁機打倒我國,其心可誅!”
這話說得極重,有理有據,太子一噎,說不出話來,看起來他與陳萍萍相比還是太過稚嫩。
範閑有些訝異地看向陳雍容,隻見她面色不變,好像陳萍萍口中那人不是她。
慶帝一錘定音:“既然鑒查院已經查出了結果,此事便這樣吧。”他看向林若甫,道:“你是苦主,你來說。”
這位九五之尊都這樣說了,林若甫又能說什麼,隻好應了下來。
陳萍萍看向林若甫,道:“既然如此,林相怕是不會讓郡主與範閑結親了吧。”
林若甫不卑不亢道:“既然已經水落石出,範閑所為也不過是為了自保,婚事照舊就是。”
陳萍萍臉上的那絲從容笑意還在,隻是有些發冷。
範閑不由瞪大了眼睛,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算說服了林若甫,沒想到林若甫還是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不由看向一旁悠哉悠哉的慶帝,慶帝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意,開口道:
“擇日便要攻打北齊,成親之事還是再推遲些吧。”
慶帝說完觑了一眼太子,道:“你,不分青紅皂白攀咬你二哥,回東宮自省三日。”
太子隻能恭敬道:“兒臣遵旨。”
一行人紛紛告退,範閑走在陳雍容身後,正要離開,慶帝忽然開口道:“範閑,你留下。”
範閑停下腳步。
陳雍容有些擔憂地與他對視一眼,見他給自己使了個眼色,腳步不停,隻是繼續推着陳萍萍的輪椅沿着宮道出宮。
雖然是慶帝喊自己留下,但是範閑也确實有話想和慶帝說說。
慶帝卻仿佛早就料到了範閑的所思所想,一開口就把他的話堵了回去,道:“這可是你自己沒勸下他。”
甩鍋倒是甩得快!
範閑好半天才忍住質問慶帝是不是對自己的外甥女有意見,隻是道:“晨郡主和我盲婚啞嫁,她是不會幸福的。”
“我倒是聽說你和她見過面,還給她開了方子治她的咯血之症。”
範閑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道:“我這是醫者仁心!陛下,我心有所屬,她嫁給我也不會幸福的。”
慶帝和他玩起了文字遊戲,道:“你若是願意,嬌妻美妾也未嘗不可,以陳雍容的身份,做妾也不算委屈她。”
範閑臉都漲紅了,不是因為不好意思,是因為被慶帝的“好意思”給氣的。他顫着聲音開口道:“陛下,你……”
慶帝見範閑是真的急了,這才像是玩夠了,悠悠開口道:“你不必為婚事着急,時機到了自然有結果。朕還會難為你不成?”
範閑暗自腹诽:你現在不就是在難為我嗎?
他也隻能心裡這麼想想,嘴上還是謝了慶帝。
慶帝便揮揮衣袖讓他離開了,似乎留他隻是為了說這件事。
這樣從他們一見面就開始有些暧昧不明的态度實在是讓範閑摸不着頭腦。不過帝王之心難以揣測,又是慶帝這樣的老狐狸,範閑就算要細想也是回去之後的事情了。
既然慶帝要他離開,他自然也不會在宮裡逗留。
範閑剛走了沒幾步,林若甫卻已經在不遠處攔下了他,似乎是有話要和他說。
範閑也一肚子氣,尤其是林若甫這個“債主”,因此乖乖跟了過去。
兩人站在回廊之中,林若甫率先開口道:“如今京都的水越發的深了,我膝下的三個子女,珙兒已經……大寶這副樣子,婉兒身體不好,又心性單純,若我百年,隻留下他們兩個,誰又能照拂他們一二呢。”
範閑從他有些頹唐的話語中聽出了風雨飄搖之感,說到底對方隻是一個剛剛喪子還不得不為自己的孩子盡早綢缪的可憐人,他張了張嘴,隻能道:“庇佑郡主和大寶容易,可他們更應該快樂幸福地活着,林相是郡主的父親,難道不明白這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