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思轍這才心滿意足,道:“那拍賣……”
範閑思考片刻,道:“京中傳聞也并非完全不實,指不定有多少人抱着這個想法借機弄出一個‘受賄’的罪名,确實有些麻煩……”他思索片刻,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拍賣能照常,不過你得聽我的。”
範思轍眼前一亮,嘿嘿笑道:“能拍就行……能拍就行,我都可以!”
範閑看他的财迷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這次北齊之行,一定要記得多看多想,明白嗎?”
說到這個,範思轍倒是鄭重許多,認真地點點頭道:“我知道,哥。”
範閑這才露出一個笑容,掀起簾子下車,目送着馬車逐漸遠去。
言冰雲望着馬車,道:“京中的謠言,你想好怎麼應對了嗎?”
範閑看向一旁的言冰雲,道:“當然,不就是謠言嘛,說得好像誰不會傳一樣,更不用說我手裡還有人證。”
言冰雲思索片刻,道:“你是說從袁夢嘴裡套話?”
“自然。”
“倒是不失為一個辦法。”
範閑沉思片刻,道:“其實我更擔心的是老二真的對雍容下手……”
言冰雲眉頭緊皺。“你是說……雍容的身份?”
“女扮男裝、僞造身份混入鑒查院為官,這怎麼不算欺君之罪?”
“若非陛下準許,雍容這些年怎麼會一直呆在鑒查院内。”言冰雲淡淡開口道:“二殿下參雍容,那不就是打陛下的臉嗎?”
“欺君?”範閑冷笑一聲,道:“那要看陛下願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他若是不願意,自然相安無事,他若是願意,那對誰都翻臉不認人。”
如同他假死一般,明明可以說是出使在外、便宜行事,卻非要給他安一個假死欺君的罪名,無非是擔心他不受控制,想要借此機會打壓他罷了。
言冰雲聽到他的話,用警告的眼神看向他,道:“有的話不能随便亂說。”他說完沉默片刻,又問道:“倘若這事真的發生了,你該怎麼應對?”
範閑反問道:“我不明白,北齊有太後攝政,還有聖女海棠朵朵,慶國有長公主,為什麼雍容就要受人非議?”
“長公主是皇家的人,若非陛下允許,她也走不到今日這步,更何況内庫是陛下産業,交給自己人打理也放心。而北齊因為太後攝政,屢次為慶國嘲笑。”言冰雲少見地露出惆怅的表情,道:“上一次以女子之身開創一番事業的,還是留下鑒查院石碑上那段話的人吧。”
想到不知被誰害死的素未謀面的母親,範閑隻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着,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是我連累了雍容。”
“她肯定不願意聽你說這種話。”
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
兩人一起回過頭,隻見陳雍容輕盈落地,臉上還帶着疑惑的神情。
“剛送思轍離開。”範閑已經換上了笑容,道:“托他去北齊幫我辦點事,小言大人安排的特快專線,大概半月就能抵達邊境,到了那邊有北齊的人護送,應該也不會慢。”
言冰雲輕輕咳嗽一聲,道:“有鑒查院的人護送,尋常刺客近不了身。”
陳雍容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道:“看到你們兩個相處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兩人對視一眼,範閑嘿嘿一笑,道:“小言大人這是看在雍容的面子上才答應我的。”
言冰雲正色道:“不是看雍容的面子……”
範閑接話道:“一切為了大慶!”
他話音一落,三人面面相觑,不自覺一起笑出了聲。
和言冰雲分開之後,範閑與陳雍容并肩走在漆黑的長街上,隻有地面積水映射的一點月光,陳雍容倒是少見地有了幾分俏皮心思,用輕功一點水面,那一輪明月便碎成一瓣一瓣。
範閑隻是看着她的小動作,一言不發。
陳雍容跳過最後一個水窪,開口問道:“怎麼一直看着我?”
“當然是因為你比月色更美。”
“油嘴滑舌……”
範閑笑了笑,道:“對不起,雍容。”
陳雍容靜靜地望着他,道:“你沒有對不起我,路是我自己選的,不論結果如何,我無怨無悔。我唯一擔心的是牽連你和範家……”
“家裡我倒是不擔心,爹說了,天塌下來他頂着。”範閑嘿嘿一笑,看着沒心沒肺,嘴裡卻不由吐露憂愁:“我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和李承澤翻臉……”
陳雍容定定地望着他,走到範閑面前,道:“你是擔心陛下因為你而打壓我?”
範閑的神情有些沉重,道:“若是我自己一個人,我什麼都不怕,可是你……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報國的理想也好、守護嶽父的安危也好,豈不是全部變為泡影……說不定還會被關押入獄……”
他自己敢賭皇帝對自己還有需要,可是他不敢賭皇帝能夠放過雍容,如今陳雍容是陳萍萍和林若甫的義女,若是把她問罪,一下子可以拉兩家下馬,對于皇帝來說何樂不為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陳雍容已經擡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那你劫獄,我們兩個浪迹天涯。”
範閑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想問真的假的。
倘若不用考慮鑒查院、不用考慮範家、不用考慮這京都中的一切,他們兩個去哪裡都好,去看看這片土地之外更遠的地方……
“逗你的。”陳雍容雙手背後,她有些生澀地咬着那個字眼,道:“爹……對陛下來說還有利用價值。即便鑒查院成立的初衷并非如此,但實際上鑒查院确實是陛下的眼鼻耳口,李承澤便是昏了頭也不會去動鑒查院的,除非……”
範閑很快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除非朝堂上已經沒有鑒查院的用武之地,徹底成為皇帝陛下的一言堂。
想到這裡,範閑的心情有些沉重,但還是打起精神道:“總有一日,雍容你一定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坦然展露自己的女子身份的。”
不論這件事有多難,範閑都會竭盡全力。
陳雍容見他這樣鄭重,便知道範閑是下定決心了,她隻好牽起他的手,與他一起并肩走向這條漆黑漫長的道路。
“對了,上次和你說過的金姑娘,她聽說了外面的流言,有東西托我交給你。”
“什麼東西?”
“一會兒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