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掌櫃安慰其餘衆人退到議事廳外，這才對範閑道：“我代表慶餘堂的掌櫃們向少東家恭賀新婚，小姐要是知道少東家已經成家立業，必然十分欣慰。”

範閑回過神，正要向他介紹陳雍容，葉大掌櫃已經了然地點點頭，道：“我曾經見過少夫人，那時少東家還在澹州。”

陳雍容沖着葉大掌櫃屈膝見禮，道：“當時晚輩求教經商一道，偶得大掌櫃指點，還未曾道謝。”

“少夫人哪裡的話。”

王啟年在三人之間來回看了看，還是沒想明白這葉大掌櫃究竟為何叫範閑少東家，又為何讓範閑見葉輕眉的牌位。

範閑看出他的困惑，幽幽道：“葉輕眉是我娘。”

王啟年一下子彈了起來，不敢置信地問道：“葉輕眉……是你娘？”

範閑無奈地點點頭。

王啟年又看向陳雍容，隻見她也點頭，這才明白原來隻有自己不知道自家大人的身世。

天下第一女首富葉輕眉，創辦鑒查院的葉輕眉，傳聞中的葉輕眉，漸漸消失在這個世上的葉輕眉……是自家大人的親娘。

“少東家剛來京都的時候，我們就偷偷去街上看過您。”

範閑詫異地問道：“您早就知道我娘是葉輕眉了？”

外面都知道他是範建的私生子，可沒人知道他娘是葉輕眉啊，眼前的老人竟然一清二楚。

“是，小姐出事前曾經有預感，自己将不久于世，她說……如果她在世，少東家姓什麼猶未可知，但如果她不在了，少東家的名字一定是範閑。”

範閑終于忍不住問出自己一直以來的困惑，道：“不對啊，我還沒出生呢，她怎麼能确定我一定姓範？”

老娘信裡是提過什麼記憶移植的實驗，但這裡除了她，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這天下那麼多人，他叫劉閑、趙閑都有可能，老娘為什麼笃定了他姓範呢？不僅信裡這麼寫、連葉大掌櫃也知道這件事……

王啟年善意提醒道：“大人，不管您娘是誰，您肯定都姓範。”

範閑自然是沒法和王啟年說明自己親爹是慶帝的事情，隻是道：“那也……”

一旁坐着的陳雍容卻忽然輕聲道：“我想是因為爹在她眼中最為可靠吧。”

範閑微微一愣，看向自家雍容，從她的目光中漸漸明白了過來。

對于葉輕眉來說，她或許從未打算透露過範閑的身世，範閑也許是實驗品，但對她來說也是自己的孩子，而如果有一日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希望養育自己的孩子的人，是範建。

盡管她沒辦法看着他長大，可是她早就為他做好了一切打算。

範閑心中百感交集，追問道：“那她是怎麼死的？”

葉大掌櫃搖搖頭。“不久之後商鋪就歸了皇室所有，我再也沒有見過小姐。其實我們也想去見您，隻是我們這些人都被盯着，輕易不得離京。”

範閑有些錯愕，問道：“為什麼？”

陳雍容幽幽開口道：“因為葉輕眉。”她看着範閑，認真地說道：“這三個字有千鈞之力，懼怕她的人永遠都會忌憚。”

不知為何，範閑的心中立刻閃過了長公主的名字。

他先前也曾經考慮過，陳萍萍說到底是皇帝的人，長公主就是再怎麼瘋，也完全沒有必要故意出賣陳雍容來激怒陳萍萍，導緻一個水火不容的局面。

唯一有可能的是長公主厭惡和懼怕葉輕眉親手建立的鑒查院，對于陳雍容自然也深惡痛絕。

範閑忍不住問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大掌櫃雖然年事已高，但提起葉輕眉的事情卻是滔滔不絕，明明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他卻好像仍舊曆曆在目，似乎那個活潑睿智的少女一直活在他的記憶之中。

饒是範閑對母親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也依舊被這些往事所動容。

他拿起放在香案上的檀香點燃，靜靜地望着刻有葉輕眉三個字的神位。

“少東家寫的那首萬裡悲秋常作客，我們都已經聽過了，确實是好詩。”葉大掌櫃微微一笑，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道：“小姐也會寫詩，隻是和平常的不太一樣。不瞞您說，她曾經為我作過一首。”

範閑微微挑眉，好奇地問道：“哦？她也寫過？”

“小姐的詩和常人寫出的詩不一樣，不會拘束于韻律韻腳，引用的典故也十分特别。”葉大掌櫃很是得意，他驕傲地直起身體，認真地朗誦道：“眼睛瞪得像銅鈴——”

範閑：“……？”

“射出閃電般的精明！”

陳雍容和王啟年聽着葉大掌櫃的詩，不由面面相觑。

這怎麼聽着也不大像是詩詞，但和賦文之類的也不一樣……

“耳朵豎的像天線，聽到一切可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