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大會開始之前,範思轍先行前往北齊,還帶着陳雍容托他交給海棠朵朵的書信一起。
縱使家中再怎麼不舍,聽到範思轍的那一番雄心壯志,也不得不放手讓他離開。
孩子長大了,總歸要有分别的那一日。
“怎麼樣?好些了嗎?”
範閑調理了一下内息,道:“好多了……之前在懸空廟的時候,真氣差點無法平穩,連宮統領都看出來了……”
陳雍容将溫熱的湯藥送到他手邊,看他幹脆地一飲而盡,這才道:“這次懸空廟的戒備沒有院内插手,到了之後還是要小心些。”
範閑攤開手,道:“我就沒打算上去,反正有禁軍在,輪得着我一個沒有品級的小官上去賞花嗎?”
之前的協律郎和居中郎都是臨時的官職,一旦處理完手中的工作便算是卸任,而鑒查院官員沒有品級,自然不在賞花行列内,唯一有資格的大概就是鑒查院院長陳萍萍,奈何這位腿腳不便,而懸空廟依山而建,山道狹窄陡峭,不大适合這位院長上去賞花。
陳雍容搖搖頭,道:“賞菊大會要着朝服,文官武将都不方便,到時候除了禁軍,恐怕也隻有你一個人能夠應對危險,若是真出了什麼差錯,到時候除了問責禁軍,便是你這個鑒查院提司。”
範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真是沒罪硬罰啊。”
陳雍容雖然也是鑒查院官員,可她賞花的身份是女眷,追責還真追不到她的頭上。
陳雍容見他這樣有些好笑,道:“奶奶有我照顧,你放心吧。若是太後身體不适,我也提前帶着奶奶離席。”
範老夫人作為陛下乳母,雖然丈夫沒有爵位,可她自己确實實實在在的一品夫人,這次賞菊大會,太後特意相邀,範老夫人自然是不能拒絕這皇家恩情的,陳雍容則是作為孫媳跟着一同前往,好照顧老人。好在太後也年事已高,懸空廟又位于高處,老人家也沒辦法堅持全程。
範閑想到宮中那個陰森森的老太太,不由微微蹙眉,道:“到時候我在半山腰等着你們,咱們借口奶奶身體不舒服,直接走人。”
“也好。”
範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隐隐覺得,這次賞菊大會恐怕不會輕松。
特意将賞菊大會改期,揚言是在等他回京,也不知道他的這位皇帝爹是不是又挖好了什麼坑遞到了他面前……
賞菊大會當日,範家四口一早便乘車前往懸空廟,一路上倒是有說有笑,眼看着馬上要到懸空廟,範閑才獨自乘車。
這三品以上可以直達,其餘官員就隻能繞路前往了,不然按照京都的官員數量,管你是誰,都要堵在路上。範閑自然是舍不得陳雍容陪他一起在路上慢慢晃蕩,所以才獨自一人乘車,将媳婦兒留給了奶奶和父親。
沒想到剛到路口,就已經有人引導範閑的車駕,對别人都是“三品以上直行,三品以下繞行”,唯獨“範閑範大人除外”。
範閑一頭霧水,道:“為什麼我除外啊?”他一擡頭,果然看見陳雍容掀起簾子看他,臉上還帶着幾分“嘲笑”,範閑隻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倒是王啟年笑呵呵的,道:“這不用堵在路上,還和老夫人一起,多好啊。”
馬車停在山道前,範閑扶着奶奶和老爹下車,這才道:“奶奶,爹,你們先和雍容上去,我還有些事情。”
他這借口怎麼能騙得過兩位長輩,隻是二人都不戳穿他,範老夫人卻叮囑道:“你是鑒查院提司,總該上去護好陛下的安危。”
範閑乖乖受教:“奶奶放心,我明白。”說罷,他看向一襲霞色長裙的陳雍容,顯然是有話要說。
範建見狀咳嗽兩聲,道:“你們兩個快些。”
範閑嘿嘿一笑,攬着陳雍容小聲道:“我總覺得今日沒那麼簡單,你們小心些。”
陳雍容點點頭,道:“好。”
範閑見她這正經樣子,忍不住想捏捏自家雍容的臉,可想着這大庭廣衆之下,就算是調戲自家娘子,也委實有些影響不好,隻好牽了牽她的手,溫聲道:“一會兒見。”
待到這小兩口總算膩歪完了,範建這才和陳雍容一同扶着老夫人上山。
懸空廟位于高處,中途也設有涼亭暫時歇腳,陳雍容帶着老夫人走走停停,一路上早就被無數人暗中觀察。
範閑在京中很有名,陳萍萍在京中也很有名,但陳萍萍的女兒、範閑的夫人,是在出嫁前後才為人所知,平日裡時常往來的也隻有那位郡主和葉家的小姐,衆人都有些稀罕,這位陳家小姐究竟有什麼特别之處?
陳雍容自然是早就有所察覺,卻也隻當看不見,和範建分别之後便接替他的工作,繼續扶着範老夫人前往女眷賞花的高樓。
太後早就已經在樓閣中賞花,見範老夫人來了,這才道:“你躲在澹州十幾年,終于舍得回京城了?”
範老夫人也從容答道:“總要回來拜見太後娘娘。”
太後哼笑了一聲,道:“拜見我?是為了參加你那個好孫兒的大婚吧?”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掃向陳雍容,顯然是不大滿意的。
這不滿除了對陳雍容的身份,還有對作為私生子卻被委以重任的範閑的不快,她心底實在是看不上範閑這個“始亂終棄”的小子,加之範閑“沒有規矩”,太後實在不明白皇帝為何這樣看重一個鄉下來的私生子。
換成别人,對上這位老太後的目光時,必然已經兩股戰戰,而範老夫人多年來什麼刀光劍影沒有遇上過,面色不變,道:“陛下賜婚,這等恩榮,老身自然也要回京謝恩。”
扶着太後的林婉兒沖着陳雍容眨眨眼,随後指着不遠處的菊花道:“太後,你看看,那邊的花好像更好看。”
範老夫人瞥了一眼旁邊的陳雍容,拍了拍她的手,顯然是要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