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帶着幾分旁人看不清的情緒。
他想起來,那日明無月同人打架,打死了也不肯認錯,現下到了這裡,也還是倔得不行,罰了跪生了病,也不吭聲,就這樣硬熬,熬到了受不了的時候,暈死算了。
陳之钰不知想到了什麼,輕笑了一聲,似乎還帶了幾分譏諷。
他今日穿了太子才能穿的衮龍袍,頭戴翼善冠,赤色圓領袍襯得人更眉清面白,若昆山片玉。
笑起來之時,即便眼中沒什麼笑意,可在旁人看來,隻覺他和善可親。
不過,陳之钰也隻是笑了這麼一聲,擡步就要離開。
隻是才一擡步,發現自己的衣服叫人扯住。
陳之钰低頭看去,一雙纖細的手,正扯着他的褲角。
她的嗓音幹澀,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啞意,他聽她艱難地說道:“殿下......救我......救救我吧......”
她說着話,與此同時,手上的動作還越發用力,生怕陳之钰下一刻就要跑走。
一旁的文序見她這樣,想蹲下把她的手扯開。
可根本就不待他動作,明無月就已經昏了過去。
文序見陳之钰停着不走,便出聲催道:“殿下,該入宮了,一會晚了,皇後又該編排了。”
陳之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轉身離開,輕易就将衣角從她的手中扯回。
可在走出幾步之後,卻頓了步。
“去找個人,把她擡去偏殿吧。”
文序愕然,方想說些什麼,可陳之钰已經離開去了外面,他沒了法子,隻能先去找了個人去吩咐了這事,再馬上跟上了他的身後。
文序追了上去,不解道:“殿下,為何......”
“文序,我不喜歡别人問我‘為何’。”
陳之钰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他知道他不過是想問他,為何要去救明無月。
文序聽到陳之钰的話,馬上就噤了聲,他知曉他的脾性,向來說的一不二。
兩人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面說下去,出了東宮,上了馬車之後,一路無話往紫禁城去。
*
東宮鄰紫禁城,從這裡過去,約莫隻用一盞茶的功夫。
朱紅城牆一眼過去,望不到邊際,時候還早,就連早朝的時候都還未到,皇宮寂靜,除了來往護衛巡視,便再沒有其餘的動靜。
他被人引去了乾清宮,景甯帝的寝宮。
到了殿門處,已經有人進去通傳。
很快,陳之钰就被人引進了殿内。
乾清宮内地磚锃亮,石獅狀的銅爐此刻正散着袅袅的煙,清冷的煙盤雲繞霧,讓宮殿沾染了幾分迷蒙之氣,殿外偶有宮鈴被風吹響的聲音傳入,打破這殿内的寂靜。
殿内除了景甯帝外,還有孝明皇後在,此刻她正坐在下方的椅上,手上端着盞茶在細品。
景甯帝正坐在上方寶座,手上也不知是拿着什麼東西在看,即便聽到了宮人給陳之钰行禮的聲,卻也不曾擡頭。
直到陳之钰給他們二人行禮,景甯帝才擡頭應聲。
“起來吧。”
聲音很淡,卻帶着一股帝王的威嚴之氣,叫人不容忽視。
景甯帝約莫四十左右的年歲,端坐高台,頭上帶着一頂珠冠,下颌處的胡須叫梳理得不亂分毫,眉眼之間,可見幾分同陳之钰相像,隻不過兩人相較,景甯帝便太過得冷峻,處處都是威壓之氣。
見陳之钰來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淡聲開口,說道:“坐。”
陳之钰也沒有推诿,坐到了孝明皇後對面的椅上。
坐定之後,陳之钰出聲問道:“父皇此次喊我來,是為了何事?”
從前的時候,東宮還是在紫禁城内,鐘粹宮那處,可在這朝,東宮就搬去了紫禁城外。
自從陳之钰十五歲搬出紫禁城,去了東宮之後,入宮次數就屈指可數,每年除了景甯帝喊他,亦或是過節的時候會往宮裡頭來,其餘的時候,從不會主動來。
每一回,景甯帝喊他入宮,皆不會有什麼好事。
隻是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情。
景甯帝還沒有回答陳之钰的話,一旁的皇後就先開口。
她笑得極其和善,語氣也極為親切,好似他們兩人是天底下最最親近的母子一般。
她說道:“今日我和你父皇喊你來,是想要商議你的婚事......”
果然。
陳之钰嘴角浮起了笑。
皇後打量着陳之钰的神色,見他在笑,便繼續說道:“你如今也都十八歲了,正是該娶親的年紀了,你看看你皇兄,如今孩子都能在地上走了,你豈不也要抓緊動作了?”
陳之钰的皇兄,也就是大皇子陳之齊,如今二十二的年歲,十七歲的時候就娶了次輔家的長女,如今孩子都有四歲大了。
陳之钰聞此笑得更加溫順,他道:“娘娘說得不錯,十八好像是不小了。”
皇後聞此心下松了一口氣,既如此,那就好說了。
可陳之钰轉口就道:“可我看卻的也不大着急吧,你看我表兄,如今二一了,也未曾成婚,我也才十八,不急。”
陳之钰拿了陸舟出來做擋箭牌,況他說這話的時候,帶着笑意,笑語宴宴,叫人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不是的話出來。
皇後聽到這話,臉上笑容一窒,馬上又接道:“怎不急?你是太子,豈能同你表兄相提并論呢?他再晚成婚都使得,但你這身份尊貴,如何使得?”
她自以為捧着陳之钰說話,他也能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可陳之钰隻是笑着看向她,随意問道:“娘娘這是看不上我表兄的意思嗎?”
他問得極其随便,像是真不知道似的,可話裡話外,皆帶着幾分刺。
皇後被他問住,忙道:“我豈會是此意?”
“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