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侍郎眼看野火燒身,馬上就将工部侍郎出賣,直言他是想要行賄,才找得他。
人證物證确鑿,饒是工部侍郎如何辯解都沒用,沒法,最後當場就被都察院的人帶走了。
畢竟說在本朝,行賄可不是什麼小事,尤其事關工部和戶部的侍郎,金額達到萬兩白銀,按照本朝律法來說,都可以誅九族了。
這工部尚書是皇後的生父,而這工部的侍郎是她的兄長,碰到了這樣的事情,皇後心急如焚,到處打點,可還是沒什麼辦法。皇帝龍顔大怒,知道後下令将他處死,就在三月底行刑。看在皇後還是一國之母的份上,才沒去對許家下了誅九族的令。
也是在這事之後,淑妃和皇後就結下了深仇大恨。
兩人雖很早就開始不大對付,但現在這回,中間就隔了皇後兄長的性命。
不管當初都察院的人為何會那樣湊巧出現在了酒樓,也不管淑妃的父親和皇後的哥哥兩人究竟是出于何種原因見面,總之,最後的事實就是,皇後的哥哥被淑妃的父親害死了。
當初兩人見面的緣由在此刻便也有了值得商榷的地方,看着完完全全就是,淑妃給許家人設下的局。
即便不是,可皇後也不會相信,這口鍋,淑妃不背也得背。
皇後現在眼中就連陳之钰也看不着了,一心隻想着拉淑妃下馬。
淑妃一天兩天應付起她來,也夠嗆。
本來兩人之間也隻不過是有些不痛不癢的鬥法,可是直到後來,三皇子失足落水,不慎就此溺斃......一切都開始亂了套。
三皇子也才不過九歲的年紀,聽聞那日從學堂回來的路上,路過禦花園之後,同身邊的太監戲水,竟掉入了湖中,再被人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
淑妃知道了這事之後,馬上趕去了湖邊,可人早就沒了氣,淑妃哭天搶地,儀态盡失,幾乎不曾崩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兇手是誰,除了那個死了兄長的皇後,也不會再有什麼人會下這樣的殺手。
可衆人即便是知道,卻也無一人敢說,敢開口,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藏着這件心知肚明的事。
往後三皇子死了,淑妃就算是再受寵,再得意都沒用了。
沒有皇子,她現在争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淑妃抱着三皇子的屍體哭了一天一夜,期間誰來都不好使,直到景甯帝漏了面。
看到了景甯帝,淑妃才終于有了反應,她哭着跪在他的腳邊,求他做主,她的眼淚流個不停,一直在說,“皇上,是有人要害臨兒啊!這湖他走了千萬遍,為何這回就會不小心掉了下去?!這樣淺的湖,又為什麼會淹死人啊。”
淑妃形容悲戚,哭得十分可憐,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這于她,是莫大的打擊。
她說,“臨兒才九歲啊,到底是誰下得去這樣的手啊,皇上,您一定,一定要給他做主啊,不能叫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景甯帝站在那裡,看了她許久,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麼,神情竟十分淡漠,那雙深沉的眼就那樣冷冷地看着她,他聽着她的哭喊,竟就那樣無動于衷。
過了許久,這眼神看得淑妃心口發麻之時,景甯帝終于開了口。
他說,“臨兒出事,朕也難過,他死得蹊跷,确實疑點重重,朕必會給你個說法的。”
淑妃懸着的心,終于放松了下去,他方才那樣看她,她都以為,他是不想做主了。
景甯帝讓人叫來了剛剛陪着陳之臨的太監,這太監早就已經吓得瑟瑟發抖,不争氣地哭出聲來,他一直磕頭求饒,說着,“皇上冤枉啊,皇上冤枉啊!奴婢......奴婢該死,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一不小心沒有看住三皇子,才才.......”
他被吓得哆嗦,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可顯然,這樣拙劣的謊言,就連他自己都信不過,遑論在場的其他人。
三皇子已經在上學的年紀了,怎會閑得沒事去玩水,而且就算他掉入了水中,他為何不去救他?!
難道他要說,這麼淺的水,他救不上來嗎?!
淑妃聽着他的滿口謊話,連聲質問道。
景甯帝揮了揮手,讓人召來了錦衣衛。
他看着那個太監寒聲道:“你說冤枉,那便讓錦衣衛的人了驗驗看,你是否真心。”
太監看着那些朝他不斷走近的錦衣衛,都快被吓得失禁,他跪在地上求饒,道:“我說我說......!皇上,奴婢什麼都說!”
落到了錦衣衛的手下,怎麼也該脫層皮,到時候的脫了層皮是要說真話,那還倒不如現在說了算了!
他顫顫巍巍說道:“皇上......是娘娘,是皇後娘娘指使的奴婢啊!是她給了奴婢一箱金錠,讓奴婢推了三皇子殿下,奴婢實在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啊!”
就在他話畢之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道聲響,“胡說!你在給本宮胡說八道試試看,本宮扒爛你的皮!”
皇後方從坤甯宮中聽說了這件事,就匆匆趕來了這處。
本來的聽說陳之臨死了,她差點沒笑出聲來,想她兄長被淑妃一家人害死,她正想也拿了他們來撒氣,結果就出了那樣的事,真是個因果輪回報應不爽,老天爺都開了眼!
她興沖沖趕來了此地,想要去看淑妃的熱鬧笑話,結果就聽到了那個太監竟就那樣攀扯了她,将陳之臨的死往她的身上推?!
繞是她曾确實生過這種心思,可也遲遲不曾下手。畢竟說這段時日,她的哥哥剛被他們害死了,若在這時害了三皇子,豈不是把這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嗎。
見到這太監污蔑,她做勢就想上去讓人掌了他的嘴,可一旁的淑妃卻趁她不注意撲了過來。
“皇後,你好狠的心啊,臨兒他才九歲,他礙着你什麼事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啊,我就這樣一個兒子,你......你即便是恨我,也不該這樣對他啊!”
淑妃此刻已經再顧不得儀态二字了,她籌謀的一切,都是希望陳之臨将來能争到帝位,可她卻害死了他,她就那樣将她的希望扼殺!
淑妃如何還能冷靜得下來。
皇後知道自己今日是有嘴也說不清了,殺了陳之臨的太監說人是被她指使,可偏偏前些時日,她和她又出了那樣的過節,如何不叫人多想。
皇後被人冤枉已是氣得說不出話,被淑妃掐着脖子質問,也不再受這氣,她掙開了她,往她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那你呢,你故意設計害死了我的哥哥,你以為你多幹淨啊!當初的事情,你别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們故意設計的,本宮告訴你,你這賤人,就是沒有當皇後的命,你學她又有什麼用,你學她也不能把你的兒子學成太子,我告訴你,現在他死了,你就是活該,你們全都該給我哥哥償命!”
皇後這幅樣子,已經不能再用失态二字形容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将她視作掌上明珠的兄長,卻被五馬分屍,皇後如何能夠釋懷,再加上今日被人下了套誣陷,可自己卻百口莫辯,那根緊繃的弦,就在這一刻斷了幹淨。
她如同一個市井潑婦,被人逼入了絕境,唯一會的,也就隻是破口大罵。
淑妃挨了一巴掌,哭得更厲害,她知道皇後已經快要瘋了,和一個瘋子沒有什麼好講的。她不再同她纏鬥,轉而躲到了景甯帝的身後,對他道:“皇上,您聽到了,她承認了,就是她害死了臨兒啊!”
景甯帝從頭到尾,面上都沒有什麼表情,若是細細品去,能見得淡淡的嫌惡。
這個年過得很快,景甯帝生了病,就連人都肉眼可見蒼老了幾歲。
可即便如此,身上的威冷之氣也絲毫不減,他開口道:“皇後,你可知罪?”
皇後還想發瘋,景甯帝馬上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神,堵上了她的嘴。
他道:“證據切鑿,不要再狡辯了,從前是朕太過放縱你,讓你一而再再二三地犯錯,先是陷害太子,現在竟還對三皇子下手。”
“你是不是以為朕真的不會動你?!”景甯帝質問的聲音帶了幾分沉。
皇後聞此,漸漸地不再掙紮。
他要對她下手了,這麼多年,他還是要對她下手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從前幾日,她哥哥死了之後,她其實就該知道自己的下場的。
景甯帝想讓她死,他給她定了這莫須有的罪,可她又能如何呢。
果不其然,她聽他說,“皇後有失德行,嗜殺皇子,朕要廢後。”
廢後......
這話就這樣輕飄飄地從他口中說出。
周遭阒然無聲,沒人敢去開口。
景甯帝揮手,讓人松開了皇後,“你可有甚異議?”
她有異議又能如何?
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合着今日這場局就是為她而設。
從她哥哥出事開始,許家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了。
她的結局,隻會是被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反抗不得。
皇後已經心死,她冷靜了下來,可淚卻順着眼角滑落。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落魄。
向來不可一世的人,現在卻爛成了這樣。
她不再妄圖掙紮,她給景甯帝磕頭。
“臣妾認罪,殘害皇家子嗣,罪無可恕。可臣妾求皇上......能不禍及大皇子,他已經長大了,及冠了,請皇上不要将罪遷怒于他。”
景甯帝沒有回答皇後的話。
他沒有給皇後承諾。
皇後見他不答,便知道他想做什麼。
她絕對不能讓她的兒子步入她的後塵。
她哭着爬到了景甯帝的身邊,跪在他腳邊,扯着他的衣角,哭求道:“皇上,齊兒年歲大了,便讓他封王吧,您讓他去南方酷暑之地、去北疆苦寒之地都行,他可以永生永世不得入京,您就讓他去吧!讓他出去吧!”
她到了現在算是徹底看明白了,景甯帝最巴不得就是他們出事。
可恨她直到現在才發現真相。
她不顧儀态,在一旁求着景甯帝,可從始至終,他看着跪在腳邊的女人,仍舊冷着眼。
就在皇後還想要求情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他說了一句,“行,朕會向大皇子轉告你說的話。”
說罷,他就揮袖,甩開了她,擡步離開了此處。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就連淑妃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是發生了什麼。
可等到了反應過來之時,看着仍舊倒在地上的皇後,竟生出了幾分不知所措。
她處處同她作對,可這一回,人真的在她面前倒下之時,她卻又不敢去信,不知為何竟生出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不可一世的皇後垮台了,可她卻隻覺得有些可怕。
她抱着三皇子的屍體,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她卻聽到皇後惡毒的詛咒。
她笑得癫狂,笑得凄慘,她說,“你我不過都是在給他鋪路,你看着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皇後是輸了,可也不見得淑妃她能赢。
她說完了那句詛咒的話,竟就趁着周圍人不注意的時候,往一邊的石頭上撞去,俄頃之間,鮮血從她的額間淌出,流到了她那瞪圓的眼中。
她的視線一直死死地落在淑妃的身上,帶着極度的不甘。
可沒辦法,她知道的,到了現在,隻有她死了,景甯帝才會放過她的兒子。
隻有她死了,他才有生路。
她,不得不死。
淑妃看着皇後這突然的舉動,吓得不住尖叫,隻覺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她再也不敢繼續再留着了,她跑走,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