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嶼是個漂亮的乖仔,從小到大隻逆反過兩次,皆以失敗告終。
一次,是六年前,他不顧各方反對,追着鄰居,考進濱城大學建築系,本以為是竹馬佳話,卻以對方不告而别止步。
另一次,就在半年前,他依舊不顧各方反對,未收費便交付設計成果,最終以被業主跑路一百三十二萬設計費收場。
兩次逆反失敗埋下的種子,結出一顆苦果。
濱城建築設計院最年輕的項目經理阮青嶼,被外派給小學生暑假研學團做導遊。
在豔陽高照夏天,坐船到海島參觀民俗建築,講解建築藝術。
天挺熱,區區三十九度,不算太苦。
阮青嶼安慰自己。
但當小學生唧唧喳喳地湧來時,阮青嶼霎時耳朵腦子嗡嗡作響。
他想,這才是真的苦。
個别小孩,還是個混血,從酒店大堂就一直扒自己,不停地提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小混血:“白哥哥,為什麼,你名字,和島像?”
小孩中文不行,把人的稱呼按皮膚顔色劃分。
阮青嶼:“因為我爸喜歡。”
小混血:“哇,酷。”
阮青嶼敷衍着,把小混血往民俗文化展廳裡推。
“謝謝誇獎。你進展廳跟緊文物老師,别掉隊。”
阮青嶼站在展館玻璃門外,就着門縫溢出的空調涼風,享受起少有的片刻安甯,如釋重負;他雙手抓着被汗水濕透的導遊制服,抖了抖,冷氣灌入衣内,半秒冰涼。
青嶼島不大,島的頂端有座朝天寺,在山頂靜默百年;廟裡供奉着媽祖娘娘,眺望着一望無盡的海面,承載着往來漁船的重重祈禱。
媽祖娘娘很靈驗。
阮青嶼決定為自己祈個願,他沿着蜿蜒的石階,一口氣爬上小島最高點,目光所及都是泛着金光的海,耳旁是喧嚣不絕的濤聲。
廟内空無一人,阮青嶼雙手合十,身體恭敬地向前傾斜,心裡默默地祈禱:
“媽祖娘娘保佑,保佑我發大财。”
阮青嶼把這樸實無華的願望默念無數遍,然後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朝着媽祖娘娘磕上三個頭。
之後,他頓了頓,又悄悄補了句:“願那人平平安安。”
雖然不知道那人現在在哪,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平平安安總不會有錯。
最後,阮青嶼捧起貢案上的茭杯,在香爐上輕繞三圈,舉過額前,滿懷期望地往地上一擲。
紅色的月牙聖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陰一陽,神明應允。
他心滿意足地往回走,石徑彎曲,海風溫柔,磨蹭得晃晃悠悠。
才走兩步,和自己一起當導遊的同事老王電話就來了。
“阮工,在哪裡?”
“剛拜拜完下山呢。”
“用跑的,小朋友要回家了。”
“哦哦哦,好好好。”阮青嶼小跑起來,蹭蹭地往山下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