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看着電腦中的數字單,蹙着眉如此道。
見對面坐着的青年許久沒有反應,醫生才擡眸看過去。
高大的beta清瘦了很多,分明是健康的蜜色皮膚,卻處處給人一種脆弱的、蒼白的易碎感,青年的頭發似乎很久沒剪過了,過長的額發垂在眼皮上,甚至給人一種壓抑的陰郁感。
“先生?您有在聽嗎?”
江讓恍然一驚,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衣角。
青年的眼中布滿了紅血絲,眼下的黑眼圈很重,他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了,聽到醫生的聲音,好半天才能反應過來是在和自己說話。
“在、在聽的。”他啞着嗓音道。
醫生歎氣,摸着鼠标的手微頓道:“江先生,接下來治療需要用到的藥物與儀器會更加昂貴,聯邦對這種罕見的疾病并沒有多少補貼,您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青年沒說話,隻是單手捂住額頭,佝偻下腰,低聲道:“好的,謝謝醫生。”
他還是沒有選擇放棄。
醫生看着青年虛弱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江讓輕輕推開病房的門,他太久沒有好好吃飯了,餓得胃疼也吃不下去一口。
阿柳不是沒逼過他,但青年始終吃不下去一口,哪怕勉強吃下去了也會吐出來。
到最後,甚至隻能吐出酸水了。
杭柳不敢逼他,隻好去之前江讓租的廉租房煲些養胃的稀粥。
江讓扶着額頭,打算在病床邊的座椅坐下,鼻息間卻陡然聞到一股熟悉的花香。
青年下意識擡頭看過去,斯文、彬彬有禮的男人正坐在病床邊,對方今日換了一副銀框的眼鏡,笑容淺淺地看過來時,花香浮動,竟給人一種溫潤如玉、君子如斯的錯覺。
江讓僵在原地,一瞬間嗓子幹澀的近乎灼痛。
“幾天沒見,怎麼弄成這樣了?”
陳俨玉輕聲慢語,話裡話外分明是不忍,可語調卻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beta喉結微動,一瞬間竟産生了一種卑微乞求的沖動。
人在極度絕望的時候,面對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無法保持理智。
青年死死握緊了拳頭,頭顱低低垂下,他的聲音很啞、也很小。
他說:“陳先生,您能看在我救過您弟弟的份上,幫幫我嗎?”
陳俨玉微微擡眸,定定看着青年許久,卻忽地慢慢笑開。
男人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十分刺耳:“江先生,如果我沒記錯,陳家已經給了你十萬塊錢,你也收下了,不是嗎?”
“當然,如果你貪得無厭,陳家也能再多給你一點,再給十萬,夠不夠?”
江讓一瞬間白了臉,青年的唇顫抖着,深裂的紅痕像是要流出無窮無盡的血液。
陳俨玉眯了眯眼,狹長的眸子微挑:“還是不夠?”
“江讓。”儒雅的男人微笑:“都是成年人,想要什麼東西,就得付出一些東西,你應該很清楚,不是麼?”
江讓有一瞬間的頭暈目眩,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生出一股劇烈的惡心感。
陳俨玉卻像是等的不耐煩了,男人文質彬彬地起身,理了理衣角,颔首道:“既然你還沒想清楚,我就先走了。”
說完,男人便徑直離開了病房。
病房裡一瞬間變得空落落的,江讓擡眸怔怔望着病床上苦了一輩子的江父。
人或許真會在某些尖銳的時刻想起很多件細碎的小事。
像是走馬觀花一般的,青年陡然想起對方在他準備去峤城時不舍牽挂的表情、想起自己整理物品時從蛇皮袋裡翻出的破爛的幾百塊錢、想起頭發花白的男人曾在最初對他笑眯眯說出的話——
小讓,咱也不圖什麼榮華富貴,一家人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就好了。
江讓突然紅了眼眶,瘋了似的往門外跑去。
他喘着氣、整張臉透出一種不健康的浮紅,他死死握住男人的手臂,牙齒咬得咯咯響。
高大的beta抖着嗓子道:“陳俨玉,是不是隻要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就給我錢?”
陳俨玉溫涼的手腕輕輕搭在青年幾近崩裂的手骨上,慢慢扣緊。
“當然。”男人溫和道:“我是個商人,最重承諾。今天開始,你父親的治療費用都由我承包,當然,你也得把身體養好,我不喜歡你現在半死不活的樣子。”
男人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輕聲哼笑:“對了,那位杭先生是你的未婚妻吧?”
“我們的事,可别被他發現了。”
陳俨玉勾唇,從西裝口袋中拿出一張漆黑鑲金的房卡,慢慢扣入青年顫抖的掌心。
“等我聯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