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驚鵲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
這一覺他睡了很久,他有多久沒有睡過這麼充足的一覺了。
以前在山下,他不敢睡覺,是覺得睡着了那些人會來抓他,他不想被抓走。
上山後,他不敢多睡覺,是怕硯歸鶴覺得自己不乖又懶散,怕他不要自己。
賀驚鵲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四周是熟悉的山谷景色。
因為年紀還小的原因,身體依舊有些虛弱,但傷口已經不再疼痛。
依稀記得自己在昏迷前的那一幕,硯歸鶴如同天神般降臨,将他從死亡邊緣拉回。
他緩緩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硯歸鶴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前,手中拿着一本書在看,整個人像似在發光一樣。
一時有些看入迷。
硯歸鶴聽到動靜,擡頭看向賀驚鵲。
“醒了。”他聲音平靜而溫和。
賀驚鵲點了點頭,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一時間有些無措。
硯歸鶴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輕輕一笑,遞給他一杯水。
賀驚鵲接過水杯,大口喝下,感覺喉嚨的幹澀感逐漸消失。
随後,他清了清嗓子,低着頭,輕聲喊了一句:“師父……”
硯歸鶴放下手中的書,走到床前,坐在賀驚鵲的身邊。
那一日,于賀驚鵲而言,是他與硯歸鶴相識許久以來,難得見到的他最為溫柔的瞬間。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他問。
賀驚鵲搖了搖頭,擡眼看向硯歸鶴,“沒有不舒服。”
硯歸鶴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輕輕摸了摸賀驚鵲的頭,仿佛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貓。
“那就好。”随即,他又朝着賀驚鵲伸出手,“把手伸過來。”
賀驚鵲雖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伸了過去。
硯歸鶴先是為他把了把脈,确認身體已經無礙,又将纏在他傷口的紗布一一解開。
賀驚鵲看着自己身上的多處傷口,抿了抿唇。
其實,他很怕疼的……
從小到大,他最怕疼了。
藥箱一直放在床頭的櫃子上,他見硯歸鶴拿出一些瓶瓶罐罐,便知道這是要為他上藥了。
硯歸鶴握着他的一雙手很涼,白璧無瑕,骨節分明,用一句滑若凝脂來形容也不為過。
當藥面被撒向傷口的瞬間,賀驚鵲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回,然而,他的手卻被硯歸鶴緊緊地攥住,難以掙脫。
“縮什麼,怕疼?”硯歸鶴出聲問道。
賀驚鵲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隻是緊緊抿着嘴唇,但那微微泛紅的面龐已然将他的真實感受暴露無遺,可他依舊執拗地不願服軟,覺得自己但凡說一句疼,都很丢臉。
硯歸鶴看到他這副模樣,嘴角輕輕上揚,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愈發輕柔起來,“要是覺得疼,就說出來,别硬撐着,小孩子哪有不哭,不怕疼的,沒人會嘲笑你。”
賀驚鵲依舊低着腦袋不說話,面對旁人的關心,他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
尤其這個人還是硯歸鶴,這個讓他第一眼看到就很依賴的人,這讓他更别扭地不想說話。
就像從前,别人罵他小賤種,小雜種的時候,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但他會伸手打回去,認為隻要打過對方,這些人就會消失不見,再也不會來欺負他。
好像,自打他出生以來,他就不知道自己的來處,前五年裡,身邊隻跟着一個婆婆,婆婆她老人家,年紀太大,說她是在大山裡撿到的自己,便一直養在身邊,正好她無兒無女,也算有個伴兒。
而他,也無父無母。
婆婆去世後,他又成了無人要的小乞丐,為了吃飽飯,學會了去搶,去偷,這就導緻,他每次都會被人打。
棍子打在身上的感覺,好疼……
賀驚鵲的思緒漸漸飄遠,眼神也變得有些空洞。
硯歸鶴察覺到他的異樣,手上上藥的動作不停,輕聲說道:“非要忍着那就忍着吧,也好讓你長點記性,看你下次還亂不亂來。”
雖說這話聽起來帶着些許責備的意味,但更多的是關懷與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