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淩晨,天幕仍是一片漆黑,月華灑下大地,一片靜谧中,他的房門被輕輕推開。
響聲微弱,但自小養成的警惕心讓姒荼瞬間清醒,他眼神銳利地朝門口看去。
月光從門外漏進屋内,那裡站了個身長玉立的少年,手執燭火,背着月光。他的面容在跳躍的燭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帶着股讓人安心的意味。
樓岸站在門口,沒想到突然和他對上視線,身體還保持着要進不進的姿态。他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開口道:“你的傷口有些嚴重,雖上了藥,但夜間恐會發熱,所以我來看看。”
猶豫了一會兒,他又道:“且.....你也該換藥了,但背上的傷,你自己可能不太碰的着,我......”
話沒說完,他就自己倏地止住了。
樓岸有些懊惱地垂下眼睫,他固然知道這很奇怪,若非現在姒荼醒着,那他就屬于大半夜偷偷“潛入”人家房間裡,還以關照為理由,上趕着幫人上藥。
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這很難不讓人懷疑些什麼。
族中長輩教導他,君子當行止有禮,進退有度,端方自然,不做偷雞摸狗之事。
可他方才突然驚醒,夢中看見了雙清澈的眼睛,其主人正被傷勢引發的高熱折磨,意識不甚清醒間,眼角劃落下一滴淚珠。
然後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腦海裡全是那雙眼蓄了淚的樣子。
心煩意亂。
樓岸一邊試圖告訴自己這隻是個夢,一邊又擔心那人真的發熱,畢竟對方的确傷的不輕。
罷了,人是他救的,也該他負責到底,棄人于不顧也并非君子所為。
猶豫再三後,他說服了自己,穿戴整齊後就來看望姒荼。
本想着看一眼,沒什麼事就悄悄離開,等他練功回來再替他上藥,卻非常不巧地吵醒了對方。
一聯系昨日傍晚的尴尬場景,樓岸借着眼睫的遮掩偷瞄着姒荼的臉色,他該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奇怪的登徒子吧?
姒荼半撐着緩慢坐起身,眯着眼品了半天樓岸的神情。
他這會倒是沒疑心樓岸有什麼陰謀,少年人藏不住事,盡管相比于同齡人,樓岸的性子甚至稱得上沉穩,但那不自知的動作卻出賣了他。
姒荼就這麼看着,少年在門口站得筆直,雙眸微垂,端的是一幅有禮公子的模樣。偏偏那一雙眼睫顫啊顫,像蝴蝶振翅,悄悄洩露了主人複雜的心緒。
樓岸在方才對視時,确定了姒荼狀況不錯,也放下心來,此時見姒荼不答,自覺冒犯,便準備離開。
還沒開口,就被榻上少年一聲輕笑打斷了話語。
“還要多虧你白日幫我及時處理了傷口,沒發熱。”
姒荼拍了拍床榻,眉眼彎彎:“不是說我該上藥了嗎?怎麼不過來?”
他說着挪着身子,想給樓岸讓個位置,卻好似在動作間扯到了傷處,嘴裡嘶了一聲。
但沒停下,還回頭沖樓岸歡快地招了招手。
樓岸看着少年笑意盈盈,不知怎地,仿佛被蠱惑般走了上去。
等意識回籠,他已經愕然發現自己坐在了榻上。
姒荼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仿佛沒看到樓岸略帶疑惑的目光,他面上不顯,心裡倒是有些吃驚。
他方才思慮半晌,覺得此時是個套話的好時機,偏偏眼前這少年腳下跟生了根似的,規規矩矩站着,神色幾度變化,最後臉上居然浮現出了安了心準備離開的表情。
姒荼怎會這麼不明不白就輕易放他走。
剛剛招手的時候,他往指縫中摻了點粉末。
這東西名為浮金,無色無味,是他們教中特制的迷藥,具有魅惑的功效,隻需一點點,就能讓對方執行你的命令,後續還帶有擾亂心神的功效,是個用來刺探情報,套話的好東西。
姒荼也是第一次用,怕有什麼後遺症,傷了這少年的根骨,沒敢多放,但估摸着擾亂對方半刻鐘還是不成問題的。
誰知樓岸居然清醒的這麼快,倒是個心智堅定的。
姒荼心裡多了幾分欣賞。
一招不成,姒荼也沒打算繼續。
反正套話也不急于一時,有些東西,慢慢來才有意思。
樓岸拿了放在桌上的藥油,姒荼見狀也收斂了眸底的算計,溫順地笑笑,解開裡衣,背過身去。
許是在門口站了半天的緣故,少年指尖帶着涼意,緩緩觸在溫熱的肌膚上,惹得姒荼瑟縮了一下。
誰料樓岸會錯了意,以為是用力過大弄疼了他,手稍稍頓了頓,動作輕柔了些許。
還沖姒荼開口解釋道:“你背後都是淤青,得揉開了才好的快。”
話裡帶着明顯的安撫意味。
姒荼歎了口氣,教裡教外他也算見過不少人了,卻還第一次見如樓岸這般,上個藥跟哄孩子似的。
啧。
年紀不大但君子端方,心智堅韌,坐卧有禮,行止有度。再思及背後體貼的力度,姒荼思緒有些跑遠,不知以後會是哪家閨秀嫁給他,瞧着倒是個會疼人的。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嫁了不吃虧,嫁了不上當......
......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姒荼一時覺着氣氛實在太過安靜,于是主動出聲打破:“說起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隻是昨日有些倉促,還沒來得及向公子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