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湘将拂塵換到右臂彎上搭着,在一旁觀看自家宗門裡的小輩與人論劍。
遠處的裘弈訓完了自家仙劍,擡眼找尋那位名叫蕭湘的道長,見對方正聚精會神地瞧着小輩們論劍,他踟躇半晌,最終沒有上前打擾對方。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往宗門裡一縮,除了自己的修行外什麼都不用管。
裘弈站在遠處,觀察了蕭湘許久。他見蕭湘向論劍台上下來的一個小輩招手,那小輩便聽話地走上前去,聆聽長輩的指點。
許多身着統一宗門道袍的徒子擁簇在蕭湘身邊,并未因為高修者無意間洩露的威壓而離開。在裘弈看來,蕭湘與宗門内徒子的關系應當極好,竟能做到給每個人指點出一二不足之處,再提出改進的法子。
若不是有着一眼就能看清他人修煉是何路數的能力,便是用心去記了每名徒子的練功法門與修行之道。
這一點裘弈自認做不到,八百年了,他也就記住了師父、宗主、幾個同門師姐,還有常到落櫻頂找他的仙鶴小乖,其他人在他看來沒有記住的必要,他與那些人不會有什麼交集,不如去多記些劍法招式。
可他這時卻留心記了那位名喚蕭湘的道長,此人如鋒似劍,會的劍法隻多不少,他想與對方産生交集。
“師姐。”裘弈轉頭喚了一聲身後的李拂衣。
“嗯?怎的了?”李拂衣給自家宗門的姑娘整理好發髻,擡眸看向師弟。
裘弈向李拂衣示意了一下蕭湘的方向,問道:“師姐可知,那是什麼宗門的修士?”
李拂衣順着裘弈的視線望了蕭湘一眼,見那人是方才與裘弈論劍的太清宗道長。她秀眉一挑,驚訝地看向裘弈,說道:“我本以為你隻是不記人,現在看來,你是什麼都不肯記啊。”
裘弈面上無甚表情,但看向師姐的眼中帶有一點疑惑。
“‘三清’之首——太清宗。”李拂衣向着蕭湘的方向輕點一下,“那是太清宗的幽明長老,以前來咱宗裡給娃娃們講過課——你當時在落櫻頂上縮着練劍呢,今日是第一回見吧?”
修仙界一直流傳着一句話——“行神道君不下仙門”——這話說的就是裘弈很少離開宗門的事實,若不是宗門内有宗主念叨他,讓他出去參加一些修仙界的集會,不然裘弈能在上清宗的落櫻頂上待一輩子。
據說,年輕時的裘弈三天兩頭地往宗門外跑,說是要去尋什麼人,但尋了一百年後,裘弈便很少再出宗門了,有人問起緣何故,便答要尋找的人早已不在人世,不必再出去費力。
大家便知道了,裘弈要尋的,是個壽命頂天也就百來歲的凡人。
修士與凡人的壽命長短不同,對于時日的觀念也不一樣。凡人可能用百年做許多事,但修士可能用盡數百年就隻做了一件事。
裘弈活了八百年,用一百年走遍塵世尋人,用七百年潛心習劍。如今,他想再用些年歲,和幽明道長論雪濯劍。
這天下,修為與自己相當的冰靈根劍修實在少見,能被他難得出門遇到的冰靈根劍修更加稀少。既能相遇,便是有緣,有緣便可一同論劍。
裘弈滿腦子跟邂逅的道長縮在一處論一輩子劍的想法,在旁人看來,便是在盯着遠處的蕭湘發呆。李拂衣收拾完了自家宗門裡的小輩,閑下來又想去逗逗師弟。
她伸手在裘弈面前揮動,打斷裘弈的思緒,笑問:“球球,真不考慮考慮師姐啊?”
裘弈回神,還沒完全從思緒中脫離出來,他眨眨眼,看着自家師姐,緩緩說道:“師姐不是體修麼,如何同吾論劍?”
李拂衣茫然:“啊?什麼論劍?我是說你真不打算跟師姐共度餘生嗎?”
裘弈搖頭。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師姐幫你注意注意。”
裘弈指了指自己懷裡的摧雪。
李拂衣一臉嫌棄,“又是劍,又是劍!我說你們劍修也真是的,哪有人能跟劍一樣啊?”
“有。”裘弈轉眼望向遠處的某個人。
李拂衣順着師弟的視線望去,見一片淺色衣袍中立着名黑衣道長,正是方才提及的幽明道長。
對方察覺到直勾勾投向自己的視線又多了一個,轉眼向這邊看來,先是看向了她,點頭示意後,又和裘弈接上視線。
兩名劍仙隔着人海相望,神色淡淡,誰都沒有移開視線。
李拂衣聽到自家師弟這麼稱贊了一聲:
“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