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剛進宗門時才七歲,正在狗都嫌棄的年紀裡,他和一群小豆丁擠擠擁擁地去宗門的食堂用齋,跨過門檻時不慎絆倒,眼看着就要摔在前人的身上,忽然有一股冷氣将他包圍扶穩,避免了他摔落在地還順帶撞倒他人。
他天資好,還未修煉便已經能感知到靈力,自然也順着環繞自己的冰冷靈力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幽明長老。小孩子對于記人樣貌并不擅長,往往是去記住一個人的特征,當時的暮成雪仰頭看着對他來說無比高大的蕭湘,心想:這位長老遍體漆黑,好像烏鴉。
他轉念又想:長老很高大,不是小小的烏鴉,應當是大大的渡鴉。
太清宗内有許多可以作為師長的高階修士,有的長老風趣幽默,有的尊者溫柔和善,都是受小孩們喜歡的熱門師長。可七歲的暮成雪哪個熱門都不要,毅然決然地挂在了冷冰冰的渡鴉長老腿上。
自小會看人眼色應當是暮成雪天生的能力,他挂在這位渡鴉長老的腿上,與垂頭的渡鴉長老對視時,能看出這位長老并未因為他的胡鬧而不耐煩,也沒有對他産生厭惡情緒,長老眼中隻有許多許多的無奈。
用法術将他從腿上扒下來,他會在雙腳落地後再跑上前去,狗皮膏藥似的将自己貼在幽明長老的腿上。總不能将小孩子關起來,幽明長老最終對他的年幼和胡鬧妥協,就讓他在腿上挂了一整日,後續又通過八字得知他命格硬,這才收他為徒。
師父很容易妥協。暮成雪心想,從他幼時便是如此,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隻要對自身無害,反複磨一磨師父,師父就會如了他的意。
段宗主應當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尋他師父說姻緣。
師父日後若是妥協,會尋誰做道侶呢?
“道侶”這層關系與師徒不同,暮成雪實在想象不出自家師父動情的模樣。幽明道長就算待人好,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一般人可受不了。
除非,那人同自家師父一樣,也總是冷冰冰的。
暮成雪的腦海中無可避免地回想到先前看見的行神道君,他無意識地喃喃道:“師爹……”
“師爹?”蕭湘正用神識探查暮成雪的周身經脈,他這個小弟子鮮少回宗,每次回來不是受了重傷,便是有要事相告。
探查完畢,沒有受傷,蕭湘用法術掃去暮成雪的一身風塵,輕聲問:“怎麼突然回宗了?”
段宗主帶着另兩個小輩去别處玩耍,紅梅落雪中隻留下師徒二人叙舊。暮成雪被師父喚回神,松開流光快要讓他搓炸毛的麈尾。
“師父。”
“你說。”
“外界都在傳……”暮成雪話到嘴邊,又意識到拿這種謠言來質問師父有些不妥,于是改口道,“師父要尋個‘道侶’麼?”
蕭湘道:“不要。”
暮成雪追問:“為何不要?”
蕭湘反問:“為何需要?”
“因為……就宗主先前說的那些原因,說怕師父您以後寂寞。”
“為師有逐星和流光陪着就好,不寂寞。”蕭湘無奈道,“宗主師兄每月都要來勸為師一次,寂寞不下來。”
暮成雪想知道的事都弄清楚了,也知道自家師父目前是不會主動被拐的,他起身道:“師父日後若是有了道侶,記得同徒兒說。”
“好。”蕭湘颔首。
暮成雪轉身往門外走。
“沒有别的了?”蕭湘将人叫住。
“什麼?”暮成雪回頭。
“這次回宗,你未受傷,也不是缺靈石,那是在外闖了禍?”蕭湘問,“禍有多大,需要為師幫你擺平麼?”
“沒闖禍,我隻是回來看看師父。”
“為師一切安好。”
暮成雪又往外走。
蕭湘将拂塵麈尾理順,正要閉目靜心,卻見那已經走了的暮成雪又從門外探進一個頭來,對他說道:“師父,我若是有了師娘或師爹,您可一定千萬務必絕對要第一個告訴我。”
“不會有的,你且安心。”蕭湘安撫道。
暮成雪安心地去找自己的兩個小夥伴。
第二日。
暮成雪面無表情地站在太清宗山門前,眼睜睜看着自家師父在萬衆矚目下承認自己是行神道君的道侶,還往那個行神道君的臉上親了一口。
蜻蜓點水的一吻,在暮成雪心裡掀起了萬丈狂瀾,把昨天才安下的心給抛上浪尖。
不!是!說!他!不!會!有!師!爹!的!嗎!
這才過去幾天啊?!
他就說裘弈當初瞥他師父那一眼絕對不簡單!這倆劍修之間指定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