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我感覺自己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因為突然回憶起剛剛在寶石商場門口，被導購小姐誤會和谷本同學是一對，如今親口提起求婚什麼的，感覺有些不自在。

此時谷本同學面上毫無異色地再度開口，抛出了一個具有誘導性的問題：“如果是正義君的話，應該不止能看到這些吧？”

聽到這提問，我整理了下情緒才繼續回答道：“…人對鑽石的需求還有一部分來自鑽石的美，美是所有文化和時代下人類的共同追求；因為，美能夠感動人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就這個意義上，4C衡量的不僅僅是鑽石的品質，4C衡量的也是鑽石的美。”

“我認可正義同學所說的鑽石之美和對美的愛，這也是我當前面對這些鑽石戒指的感受。”谷本同學邊說邊指向眼前展櫃中擺放的鑽石戒指，忽然話鋒一轉。

“但是，我不認同這些戒指下面标注的4C能夠衡量鑽石的美，用四個面向把鑽石進行分類，追求分類中最高級的美，我覺得有點空虛。”此時谷本同學再次進入骷髅模式，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十分硬派，顯得說出來的話語十分地堅定。

谷本同學的視線從鑽石戒指轉向我，繼續開口：“在我眼裡，這眼前每一顆鑽石都是獨一無二的，有着與其所屬階級無關的美和浪漫，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我本能地想要開口附和，但是此情此景中的某些因素，也許是谷本同學前所未見的認真眼神，讓我咽下到口的客套話，轉而直接說出心裡話。

“我不想假裝認同谷本同學所說的，那會是在說謊。因為在我看來，這些鑽石能給我一種直觀感受，被稱為美的感受，但是，我的感受隻有簡單的美或者不美，分辨不出每顆鑽石獨一無二的美；如此專業細緻地欣賞美，這是一種天賦，而我不具備這種天賦。”

“正義君意外地很坦誠呢，其實就算不考慮每顆鑽石的獨特之處，隻是單純的欣賞鑽石也就夠了。“此時谷本同學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雖然說着不在意的話，然而眼中還是閃過一絲失望，也許是可惜我不能理解她。

“…寶石映射和強化人心，這句話我一直挂在嘴邊。谷本同學應該還記得我之前提起過的，在咖啡館遇到的那位先生，鑽石映射和強化的正是其内心對妻子的愛；更早以前我還遇到過一個酒保，佩戴上紫水晶項鍊後代替作為陪酒的女朋友，去和客戶拼酒喝到爛醉，完全不像他平時的作風，紫水晶映射和強化的是他對女友的擔憂。”

夢中我見到過很多寶石和人的故事，有溫馨如鑽石戒指和小野寺先生，也有充滿惡念如白色藍寶石和先代克萊蒙德伯爵，可見寶石映射和強化的不僅僅是人性光輝的一面，也有人性黑暗的一面。此時說這種話有些太過掃興，我也便隻是在心裡想想。

我繼續說道：“所以，哪怕我的審美能力不足以細緻地欣賞每顆寶石獨一無二的美，在見證了許多寶石和人的故事後，我也深刻地感覺到，寶石令人感動的美也包括其承載的故事，對故事的當事人屬于寶石的情感價值，對我這樣的旁觀者則是寶石的美，至少我時常因寶石和人的故事而感動；甚至我可以再進一步，寶石映射和強化人心的能力，也是寶石之美的一部分”

“…果然，我以前的感覺是對的：正義君和我會有共同話題。” 谷本同學一副興奮的神态，再次雙手合十，隻是這回不再是道歉，而是正式的請求：“請正義君務必，告訴我更多關于寶石和人的故事，拜托了。”

“有機會一定，今天真是謝謝谷本老師的課堂，我的報告已經有思路了，鑽石的價值包括價格有關的功能性價值和商業價值，也包括與價格無關的情感價值和美，因為這些價值才有了對鑽石的需求，有了需求之後又有了交易和市場。真是幫了大忙了”

說着我做了一個45度的鞠躬。

“哎呀哎呀，正義君太客氣了。”谷本同學有些手忙腳亂連連擺手，之後似乎是想轉移話題：“至于如何創造、溝通和傳遞價值，還有鑽石的銷售，也許導購小姐能給我們些幫助。”

谷本同學向導購小姐揮了揮手，導購小姐立刻過來向我們介紹起了鑽石戒指。說起立方氧化锆和鑽石的區别時，谷本同學再次進入骷髅模式，從岩石學的角度滔滔不絕地開始了講述；導購小姐一直挂着的禮貌微笑都僵硬了，也不知道是因為骷髅谷本，還是因為谷本同學的滔滔不絕。

之後導購小姐從永恒這個角度出發，向我和谷本同學推銷鑽石，集中在婚慶和開啟美好新生活的祝福；搭配導購小姐充滿熱情的語氣，倒也是真的十分具有感染力，讓人不由得在心裡把鑽石和浪漫劃上等号。

告辭的時候，導購小姐依然是之前那副訓練有素的禮貌姿态，絲毫不見推銷失敗的氣餒；甚至最後還對我和谷本同學說道：“祝你們幸福。”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又是全身一僵，眼神瞥向站在我身邊的谷本同學，她看上去神情沒有絲毫的異樣，應當是根本沒有注意到被誤會為和我是談婚論嫁的情侶。

這時候我不由地慶幸谷本同學的遲鈍，夢中的“正義“多次因為谷本同學的遲鈍而有苦難言，現實中谷本同學的遲鈍倒是幫了我大忙，省去了此情此景中我可能的尴尬處境。

“今天真是感謝，我請谷本同學去地下商場吃甜點吧，那裡有家店鋪做的甜點十分美味。”出了寶石商場後我開口邀請道。

“不了，我今天要和朋友去吃飯。和正義君交談總是很愉快呢，上周五是，今天也是。”

如此我們便在百貨商場大門口分别，我目送谷本同學走向另一邊直到看不見人影，我才轉身回家。

路上我整理着剛剛與谷本同學的對話，尋找适用于報告的素材，發現關于銷售的部分還是有所欠缺。也許我可以去問問理查德，說到底他的工作就是銷售寶石，憑借他對寶石的熱愛應該會很樂意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