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劇院外

如今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我站在外面等待着理查德，順着護欄看着下面的河道，還有河道邊的草地上玩球的孩子們。

說起來，站在高處向下俯視他人，能夠給我帶來一種奇妙的體驗，也許這就是成語高高在上的由來，古羅馬時代的圓形鬥獸場，觀衆們坐于高處俯視着場中厮殺的奴隸，是否也是這種感覺？

我觀察了不知道多久，身後傳來人群的喧嘩，夾雜着女性的尖叫。

我轉身看去，與我所料不差，上野的熊貓登場了。

今天的理查德穿着一身禮服，使得平時就很耀眼的他看上去更加閃亮，我甚至産生了移開眼的沖動，這種感覺就好像眼睛無意間直視了太陽。

“你什麼時候來的？”理查德走到我面前問道。

“來了有一會兒了，我本來是想在演出前再去探望下新海小姐，到了這裡後又改變決定，新海小姐在開演前想必是要熱身或者放松，我還是不去打擾她比較好。”我對着理查德答道。

“明智的選擇。”理查德點頭表示認同。

理查德和我一起進入大廳準備入場，理查德在到達檢票口之前停下腳步。

“檢查一下，畢竟是要穿禮服出席的場合，服裝、發型、衛生上有沒有問題？”

我搖了搖頭表示否定，随即讓理查德也幫我檢查一番，最後我們一起通過檢票，找到自己的座位。

距離開演還有些時間，我和理查德便在座位上閑聊。

“新海小姐這次出演的是綠寶石，這出芭蕾舞劇的主角。”

“綠寶石啊…自古以來，綠寶石就被當作能帶來幸福的寶石，它能加深羁絆，促進家庭和睦，戀人的和諧，深厚的友誼和精神的涵養，是一種為主人保護并培養喜歡事物的寶石…”理查德對我講解起了綠寶石。

“那真是不錯，不知道新海小姐要如何演繹出綠寶石的美，上周六我去過他們排練的教室，當時他們可是全心全意地投入排練，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這個外人。”

“我們很快就能看到了。”

理查德話音剛落，劇場的燈光熄滅，首先出場的是作為主演的新海小姐，她今天穿着華麗的長裙，佩戴着那枚綠寶石項鍊，在舞台上随着其他演員一起翩翩起舞。

人要如何演繹出寶石的美？在眼前的這部芭蕾舞劇中，這些演員借着各種高難度的舞姿，搭配上華麗的服飾，在跳躍、旋轉、擡腿等動作之間，表現出了一種動态美，雖然不同于寶石呈現的靜态美，但是本質上都是一緻的，能給人帶來美的體驗。

演出結束後，我和理查德走出大廳，期間某人還被不止一波女性索要簽名，理查德倒是一直都很有耐心地解釋自己并不是舞者。

我跟着理查德走到劇院外，理查德詢問我需不需要搭個順風車，我擺了擺手，表示新海小姐邀請我參加公演後的慶功會，不過現在還早。

“你要不要也來參加，我會跟新海小姐說你是我的朋友，新海小姐一定會答應。”

“不了，我下午還有預約。”理查德簡短地回絕道。

聞言我也不勉強，畢竟夢中的“理查德”也沒有參加這次慶功會。

“這樣啊，那我陪你一起走到停車場。”我邊走邊說道：“很成功的演出，新海小姐的努力我看到了。”

“啊，演出非常精彩，公演能順利結束，我也由衷地感到高興。”理查德心不在焉地說道。

真是罕見，理查德這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心裡頭有什麼煩惱？明明演出前還是一切如常。

“說起來，夢中的那位“理查德”先生，曾經在演出後表示自己在這場演出裡，不僅僅看到了舞蹈中的寶石之美，還看到了某些反射出“他”自己内心的元素，你在這舞蹈裡看見了什麼？”

“不同的人對同一粒寶石的看法也是千差萬别，你在這場演出裡又看到了什麼？”理查德瞥了我一眼，不答反問道。

“我隻能從演員的動作和服飾中看到某種美的感覺，和我觀察畫作或者寶石的時候類似的感覺，再多我就說不上來了，我的藝術鑒賞隻有這種程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倒是誠實，你所窺見的正是你自己的内心，而我同樣也是…”說着這句話的時候，理查德明顯得有些低落。

“被詛咒過一樣的美。”我開口打斷道。

理查德忽然動作迅速地轉頭看向我，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驚訝。

“我說對了嗎？不用那麼驚訝，我看了這麼多年的夢，這一幕在我眼前上演過不知道多少回，“理查德”一方面承認從芭蕾舞劇中看見了寶石的美，另一方面又暗示自己看到的不是編導想要的世界，而是自己的内心。“

“理查德”當時的内心能有什麼？對黛博拉的思念？與傑弗裡的回憶？我不得而知，但是我認為他剛才看到的内心，還有個對自身相貌深感困擾的自我。

“…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把自己的見解強加在别人身上。”理查德有氣無力地歎息道，似乎是變相地承認了我的說法。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沒有人會詛咒美，美也不會詛咒人，會詛咒人的隻有人心。”

“你又在嘗試開導我。“理查德語氣平淡地開口，再次挂上了我熟悉的撲克臉。

“隻是有感而發，我沒有那麼不自量力，我知道你對自己的長相有多在意，還把人生中許多不好的事歸因于長相，因為長相被其他人區别對待和孤立，因為長相吸引來些奇奇怪怪的人。”

“你既然在夢裡看到了這麼多，那你應該明白，這些都是事實。”理查德冷淡地開口道。

“…佛教有種說法：人世間有四苦八苦。你就算沒有這副美麗的容顔，你的人生依然會充滿苦難；不如看開點，幹嘛和自己過不去。”

“正因為我這副容顔，我在經曆四苦八苦的同時，還要經曆額外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