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這則消息，說不驚訝那是假的，不過也有幾分了然。

畢竟，差不多也該是這個時候，“理查德”也确實是在這個時期不告而别，眼前這位至少還曉得提前知會一聲。

看上去他還記得當初在咖啡館時的對話，就是他送給我一顆海藍寶石的那一次。

不過...

“你之前好像說什麼【本來是想要之後再說】，所以，今天如果沒有那份便當，你其實不打算提前告訴我。”我眯起眼睛，對着理查德發起問詢。

理查德面對我的打量，并沒有表現出異樣，隻是點頭承認道：“是這樣的，這件事原本是不打算今天就告訴你，我應該會過幾天給你打一通電話。”

聽到這話，心裡暗自松了一口氣，剛才有一瞬間，還以為理查德原本也打算跟我不告而别，至于理由，大概會是什麼離别太過傷感之類的話。

其實也不對，是我想岔了，這又不是什麼需要說再見的場合，我們本來就約好年底的時候一起去英國，對其他人的說法是旅行，其實還是要去解決遺囑問題。

這個影響克萊蒙德家族無數人命運的詛咒，是時候迎來它的終結，這是所有人都想要看到的，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理查德和我。

“為什麼不等我考試完一起出發？大概也就是多等兩周。”

“...其實，我接到了叔叔戈弗雷勳爵的電話。”

“克萊蒙德伯爵？他想要什麼？”

“他想要我回去一趟，他發現我銀行賬戶的變動，問我最近遇到什麼困難需要動用儲蓄。”

原來如此，因為理查德之前借給吾妻先生的那筆錢，引起了那位伯爵的注意，這才有了那通電話。

不過，還是有點不對。

“為什麼這麼急？哪怕想要讓你參加聖誕節的家庭聚會，過幾周出發也來得及。”

聞言，理查德撫額輕歎，露出疲憊的樣子，有氣無力地說道：”叔叔他被确診胃癌，已經是晚期，他決定放棄化療和手術，有尊嚴地死去。“

一時之間，包間陷入沉寂，無人繼續出聲。

啊，是啊，我聽裕美說過：對于胃癌晚期，無論是手術還是化療等都隻是搏一把，五年生存率實在是不高。

這位伯爵的日子應該不多了，我為他的命運而歎息，再多的榮譽和财富，換不回他自己的健康。

理查德的叔叔...亨利和傑弗裡看着也就三十出頭，這位伯爵可能也才六七十歲。

真是可惜。

“我很遺憾，沒錯，你确實應該早點回去。”

千萬不要錯過最後一面，那将會是一生的遺憾。

“...這些話本來不打算說在今天，今天原本是打算稍微輕松一點。”理查德微笑着解釋道，隻是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強。

你笑得好難看，不想笑的時候就别笑。

這話卻是說不出口，此時真的不應該繼續刺激對方。

“決定了！”我忽然大聲喊道：“周六那天我去機場送你。”

理查德似乎被我突然擡高的音量吓到，不過還是反應很快地反駁道：“你不是說兩周後考試？機場什麼的，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又不是第一次坐飛機。”

根本不聽理查德的反駁，身子前傾，第一次主動湊近對方，直視着理查德的眼睛道：“你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嗎？【我會去機場送你，并期待我們下次的再會】，你想讓我違背自己的承諾嗎？”

“...隻是為了完成你的承諾？”理查德語氣平淡地反問道，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同樣直視着我。

“不然呢？記得告訴我具體時間；話說！飯菜怎麼還沒上來，好餓啊！？”講到最後，我故意幼稚地大聲抱怨，希望轉移對面這位的注意。

“你小點聲。”理查德一臉無奈地對我勸道。

說來也巧，理查德的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理查德喊了一聲請進，服務員就推着餐車進入到包間。

有點尴尬，不知道服務員小姐有沒有聽到我的高聲抱怨，真是不好意思！

不管有沒聽到，服務員小姐都訓練有素地為我們擺上餐點：牛排、面包和玉米濃湯。

“你會用刀叉嗎？”理查德在服務員小姐退出後立刻問道。

“會的，可能不太符合禮儀，至少能夠吃完牛排。”

言罷，我就給理查德示範一番自己切牛排的手法。

“可以，這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

“克萊蒙德家的晚餐一般都是使用刀叉，你要是不會使用刀叉，我還要提前教會你，今天就是個好機會。”

“哈？你點牛排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打算，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沒情趣。”

嘩啦，刀叉劃過盤子的刺耳聲音。

狐疑地面前的食物擡頭看向對面，這道聲音正是來自對面。

剛才是誰說要教我使用刀叉來着的？

忍不住開口問道：“...手滑了？”

“嘴裡有食物的時候說話很沒禮貌。”

讨了個沒趣，點頭應下這番說教，埋頭繼續進食。

于是，這餐飯又是在食不言之中度過，就像過去曾經發生過的無數次一樣。

說起來，這應該是我們今年最後一次在這裡就餐，理查德的飛機就在下周六。

明年還有機會嗎？

...誰知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吧，至少在這裡有過不少美好回憶。

畢竟，除去那些身外之物，人最終擁有的不也就隻有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