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對此不予置評,快步走到床邊坐下,背對着我和傑弗裡,面對着房間角落雙手抱胸,一副生悶氣的樣子,隐約似乎都能看到頭頂的火氣。
忍不住伸手指着理查德,疑惑地看向傑弗裡,無聲詢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傑弗裡的反應則是一臉悔意地頻頻朝我低頭,完全就是道歉的模樣,看着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就像面對客戶的推銷員。
還是沒搞明白究竟怎麼回事,無聲溝通似乎不太順暢,無奈開口說起正事道:“傑弗裡,你有什麼要跟我講的事?”
聞言,傑弗裡站直身子,深呼吸一口氣,沖着我幾乎九十度鞠躬,大聲說道:“正義君,真是對不起!!!”
...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你在替誰說對不起?這個誰是單數還是複數?
“擡起頭吧,傑弗裡,我接受你的歉意,無論你是在做誰的說客。”我語氣平淡地說道,無意為難眼前這位,畢竟,這位不久以前在餐廳還為我說話。
傑弗裡繼續維持鞠躬的姿勢,好一會兒才起身,張嘴欲言,結果卻沒說出來任何話。
我心下已有幾分猜想,于是出聲道:“你說吧,克萊蒙德伯爵還有什麼交代?”
傑弗裡聞言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口道:“父親讓我轉告正義君:書房可以随便用,書籍也可以帶回房間,晚餐的時候,女仆會把食物送上來。”
聞言,忍不住假裝咳嗽,借此擡起右手遮住嘴角的譏諷弧度。
這是讓我待在自己的房間,不要去餐廳見人,不要去書房外的其他地方。
這是一種保護,亦或是某種預防性措施,我不清楚,我也不在意。
畢竟,我和伯爵非親非故,我也沒理由要求什麼,我更沒立場期望對方照顧我的感受。
“你轉告伯爵:感謝他的體貼,我忽然感覺身體不适,多半是在旅途中得了流感;為了不給大家造成困擾,我早餐也不下去,我有什麼需要會直接打内線電話。”說到最後還假意咳嗽幾聲,好似真得了感冒。
“...我知道了,我會原封不動地如實轉告父親。”
啧,你幹嘛一臉難堪的表情,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又不是那個即将被關禁閉的人。
“送上來的早餐和晚餐都準備兩份,你告訴其他人:我在這裡照顧正義。”理查德忽然插話道。
傑弗裡看了一眼還在面壁的理查德,無奈地歎道:“我知道了。”
忽然想起之後的計劃,不得不繼續補充道:“如果我不在這個房間,那麼我要麼是去書房,要麼是去戶外散心。”
說到這裡,心中也是不由地湧現幾分不滿和埋怨,這些情緒促使我又多說幾句不必要的話語:“放心,我外出之時會走另一邊的窄門,省得傳染從大門進出的其他人。”
傑弗裡聞言就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腹部,表情變得痛苦扭曲,低頭不再與我對視,右手無意識地緊握外套下擺,周圍的布料被揉成一團。
對不起,我真不是在針對你,我無意為難你。
我不得不向傑弗裡澄清道:“這些話不是說給你,你隻需要做好一個傳聲筒,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帶給叫你來的人。”
他或者他們聽完以後應該會道一聲:還算識趣。
傑弗裡依舊在那自顧自地緊握衣角,他看上去比我還不好受,我看着反而奇異地變得平靜,甚至還想不自量力地提點幾句,避免他做出違反自身立場的事,總感覺他會在其他人面前說多餘的話。
我上去幾步,湊到傑弗裡耳邊說道:“對待敵人必須毫無仁慈,這點你還有的學,你眼前站着一個圖謀你家财産的外人,你看看其他人都是怎麼做,你以後别再為我說話,否則,其他人可能會懷疑你的立場。”
“他們錯了,你不是那樣的人。”傑弗裡小聲呢喃道。
“人隻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你信我,我很感謝你;理查德有個好哥哥,你别看我對你一直不假辭色,撇除雙方的立場,我個人還是挺羨慕理查德,我怎麼就沒有像你這樣的哥哥?”
眼角餘光發現傑弗裡的外套衣領有些歪了,順手幫他整理衣領,傑弗裡也沒什麼抗拒,似乎很習慣被人服侍。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還有,正義!你為什麼跟這家夥靠得這麼近?!”理查德忽然朝着這邊叫喊道。
我循聲看去,發現這位金發美人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這邊,神态好似抓到愛人出軌現行的丈夫。
“那個,傑弗裡的衣領有些亂了,我給他稍微整理一下。”我輕笑着解釋道,心下不知為何有些感到心虛,明明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
“正義君說他喜歡你!正義君想要我的祝福,我祝福你們兩個,我同意你們的婚事。”傑弗裡忽然語氣輕快地用英語說出很驚人的話。
理查德聞言,臉上原本震驚的表情變得更誇張,狹長的鳳眼都給瞪圓,右手不自覺的遮住嘴唇,連續後退好幾步,直到背靠牆壁才停止後退。
...你當我聽不懂英語還是耳背?
“你他喵的在說什麼?!!”我同樣用英語對着近前的傑弗裡吼道,氣急敗壞地甚至喊出了f開頭、k結尾、四個字母的單詞,原本整理衣領的手直接改為拎起衣領,恨不得給對方好好晃動一番,最好能夠清幹這人大腦進去的水。
“冷靜!正義君,你剛才不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嗎?”傑弗裡一臉無辜地看着我道,身子還穩穩地留在原地,因為我的力氣完全不夠拎起這人。
我剛才都跟你說了什麼?!我說...【對待敵人必須毫無仁慈】
你他喵别的本事不知道,搞人心态的本事真是一絕!
無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算是領教到這種感覺,這要找誰說理?
“那個,正義君,你能放開我了嗎?”
無聲地松開對方的衣領,然後...
突然狠狠地一踩傑弗裡的右腳,因為這裡室内也穿着戶外鞋,這一下鞋底帶去不小的沖擊,證據就是傑弗裡忽然扭曲的五官。
我動作不停地走到傑弗裡背後,轉身,左手推搡對方的右肩走到門口,右手打開房間門,左手用力一推,傑弗裡不察之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房間門前,前進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我一言不發,冷酷無情地關上房門,房門關閉時發出一聲不小的動靜。
【對待敵人必須毫無仁慈】,對,沒錯,就是這樣!
“他說的是真的嗎?”背後傳來理查德的問詢。
“胡說八道,我絕對沒說過那種話!你别在意,他就是在搞人心态,他還沒放棄我倆結婚的馊主意。”
“...馊主意?”
“啊,他們這計劃簡直是爛透,為了繼承鑽石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你放心,很快,一切都會完結。”
“一切都會完結...”
正在氣頭上的我,并沒有在意理查德的奇怪語氣,自顧自地走到書桌前,看着飯菜對床邊的理查德招呼道:“飯菜都已經涼透,真是!理查德,你也過來拿點食物。”
“...不了,我感覺有點累,我先回房休息。”
“晚餐也不吃?餓着肚子很不好受。”
“饑餓總好過心碎!”理查德忽然低吼道,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悲傷,宛若小鹿踩中陷阱時的哀嚎。
我給吓了一跳,連忙放下剛拿起的雞腿,轉頭看向理查德,理查德已經背對着我走到房間門口,動作有些急躁地開門離去,關門時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我是不是又說錯話?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右手已經握上門把手,忽然想起此時正處于禁閉,這樣出去可能不太好,誰知道在外面會遇到誰?比如那個可怕的老婆婆。
放下門把手的同時,心中感到十分煩躁和憋悶,用力踢一腳房間門,完全不管腳趾傳來的疼痛。
轉頭看向書桌上擺放的兩份餐食,此時已經完全沒了胃口,焦慮地來回踱步數圈,眼神撇到書桌邊牆壁上的内線電話。
拿起内線電話,交代對面去給理查德的房間再送一份晚餐,拜托對方順便替我帶句話:中田先生不能離開自己的房間,中田先生緻上真誠的歉意,如果今晚有哪裡說得不對,拜托請多少吃點東西。
重複好幾遍這番話,确保對方記清楚大緻說法,無力地放下電話。
低頭站在原地許久,忽然想起另一個聯系理查德的方式。
拿出手機,大緻寫下剛才交代的話語,仔細思考一番後又多次修改,最後發送給理查德。
郵件發出去過了十分鐘,期間死死地盯着屏幕,可惜,一直沒有得到回複。
深感失落地放下手機,幹脆轉身上床睡覺。
今晚是個不眠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不得入睡,無神地盯着頭頂天花闆,反思今日的種種見聞,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傑弗裡,我怪你!你這個多話的家夥,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