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日,晚上,客房
“你這幾天是怎麼回事?”理查德皺眉問道,語氣中帶着罕有的煩躁,他一向是個情緒内斂的英國紳士,很明顯,他今天有些失了平時的沉穩。
理查德此時穿着黑色無尾禮服,搭配同色領結,潔白筆挺的禮服襯衫,襯衫袖口處是金色的袖扣,看上去端的是風度翩翩,絕對能引發無數女性的尖叫。
理查德此時應該下去準備表演,舞會即将開始,他居然還在這裡磨蹭,這可真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可能也是因為人無完人,他總不能永遠保持紳士風度。
我從書本中擡頭看一眼對方,再次看向手中的書,若無其事地說道:“我能有什麼事?”
“...正義,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大可以直接說出來。”
“我對你能有什麼不滿?”頭也不擡地敷衍道。
肩上忽然一沉,理查德的雙手扣在我的肩膀,稍微用力推搡,似乎想要逼迫我直視對方。
皺眉,擡頭看向對方,理查德此時正在低頭看我,眼神充滿專注和執着,雙手稍微用力收緊,似乎一定要得到确定的答案。
我看着對方臉上略顯激動的表情,腦中不由地回憶起25日的清晨。
意料之中,趴在書桌上沒能帶來良好睡眠,我清醒于早晨七點,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
洗漱時,我發現額頭上多了一條紅痕,估計是因為手臂的壓迫,不是什麼大事,很快應該就會消失。
洗漱完畢,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理查德已經醒來,他此時正蓋着被子坐在那張雙人床,一臉放空地看着天花闆,我開門的動靜似乎打斷其心理活動,理查德條件反射般地轉頭看向這裡。
“醒了?事先聲明,這裡是我的房間。”
“...我知道,我隻是,記不起來昨晚,到底,怎麼來到這裡。”理查德斷斷續續地說道,說話的同時還在按摩人中,看上去似乎有些宿醉。
“你喝醉了,你來敲門,我就讓你進來;結果,你似乎是被酒精打敗,直接在這睡着。”語言幹練地講述道,盡量簡單地交代清楚前因後果,照顧某人此時肉眼可見的宿醉。
理查德反應慢幾拍地說道:“這樣啊,不好意思,我可真是給你添麻煩。”
“沒關系,我想把你送回房間,可惜,我抱不動你。”
“咳咳咳!!!”理查德忽然劇烈咳嗽,好似被什麼嗆到,原本已經恢複白淨的臉龐再次染上桃紅,看上去就像昨晚醉酒時的樣子。
換作平時,我應該會關心一番,如今,我卻隻是淡淡地陳述道:“解酒藥在床頭櫃,你的外套也在床頭櫃。”
聞言,理查德低頭看向自己上身,他此時隻穿着一件襯衫,襯衫領口本就是敞開,下方第二個紐扣本該是系上的,此時,那枚紐扣卻是不見蹤影,暴露出理查德的一部分白皙胸膛和精緻鎖骨。
“我們,昨晚...”
“什麼都沒有發生,我隻是脫掉你的外套和鞋子,你襯衫的紐扣昨晚還在原位,我昨晚睡着書桌。”
理查德視線上移,看向我的額頭,神情變得糾結,好半響才說道:“你甯願睡在書桌,你也不願意與我...”
“我很不喜歡酒精,你昨晚全身散發酒精味,我聞着很不好受。”出言打斷道,不管對方接下來到底要說什麼,感覺最好還是不要說出口。
聞言,理查德似乎又開始頭痛,伸手從床頭櫃拿起解酒藥,動作粗暴地撕開包裝,直接吞下三片藥丸。
見到這一幕,終究是有些憐憫這位此時的狀态,宿醉似乎挺不好受,雖然我從未經曆過。
“我去給你倒水。”轉身走向書桌,書桌上有個盛放清水的玻璃壺,旁邊還有四個玻璃杯,我和理查德這幾天經常使用這些玻璃杯。
我遞給理查德一杯清水,理查德坐在床上猛灌一口,他似乎真的有些口渴,可能剛才吞下去的藥丸還卡在喉嚨。
“呼!”理查德呼出一口氣,然後說道:“我平常不喝酒,昨晚是因為家庭聚會,我沒辦法推辭。”
“理解,理解,所以,你昨晚到底有什麼事?你下樓之前不是讓我等你?”
昨晚,我腦子不太清醒,我還以為理查德說的禮物就是...
剛才洗漱的時候,我回憶起對方内袋裡的盒狀物體,我猜那個才是理查德口中的禮物。
“哦,對了,禮物。”理查德輕拍額頭,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外套,外套内袋裡拿出一個正方形的盒子,盒子看不出材質,反正不是那種裝着寶石的天鵝絨盒子。
理查德對着我打開盒子,其中有着一條酒紅色的領帶,看上去似乎是真絲材質,帶有不太明顯的繁複花紋,整體實在是太過華麗,不符合我個人的簡約審美以及穿衣風格。
況且...
“這條領帶似乎很不搭我平時那件深藍西裝。”
“所以,你可能需要多添置幾件西裝,我很樂意幫忙挑選,我自認還是有幾分衣着搭配的心得。”理查德充滿自信地說道。
...你表現得好像充滿心機的推銷員,西服店給你多少回扣?心中如此吐槽。
“所以,這禮物是?”
“聖誕快樂!正義。”理查德笑着說道,聲音有些拉長,聽上去又有幾分像是...昨晚喝醉時的說話方式。
我低頭仔細端詳盒中的酒紅色領帶,領帶的顔色令人莫名想起葡萄酒。
...我,厭惡,酒精。
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想要戴上這條領帶。
我擡頭看向端着盒子的理查德,他此時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濟,臉上不似平時那般神采飛揚,頭發也有些散亂,一雙眼睛倒是依然光彩奪目,像是放在太陽底下的藍寶石。
他似乎是在期待什麼,可能是在等待我的反饋,畢竟,送禮時候總是不可避免在意對方的感受。
...我還以為你們家隻送聖誕禮物給家人和仆人,亨利與傑弗裡就似乎從沒想過給我送聖誕禮物,雖然我自認與這兩人處得還可以。
“聖誕快樂。”平淡地點頭回複道,同時,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禮物。
“你的反應好冷淡!”理查德小聲抱怨道。
“抱歉,抱歉。”一邊不走心地說道,一邊走向衣櫃旁邊的行李箱。
“那個,我還沒有收到某人的聖誕禮物。”
蹲下打開行李箱,尋找位置放盒子,頭也不擡地講道:“我不是教徒,我不過聖誕,我沒給你準備聖誕禮物;昨天那塊蛋糕,這就當作是我的聖誕禮物吧。”
“那塊蛋糕不是我的生日禮物嗎?這怎麼能混為一談?”
我的初吻,要不?不要?抱歉,概不退貨。
你還想要什麼禮物?
想起昨晚在這發生的事,心情莫名不爽且煩躁,于是,啪,合上行李箱的同時,低頭對着理查德道:“我認為,做人不能太貪心,知足常樂比較好。”
室内氣氛登時陷入凝滞,因為這番不留情面的拒絕。
理查德可能是被酒精麻痹大腦,他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個應答。
起身走到窗前,率先打破沉默道:“你趕緊換身衣服,我剛才已經叫過早餐,早餐應該很快就到。”
理查德沉默地開始更衣,他那裡又傳來細碎的衣料摩擦聲,動作明顯比起昨天早上更加遲鈍,穿個外套和鞋子花費大概足有一分鐘。
期間,我同樣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風景;此時,太陽才緩緩地升起自地平線,英國冬天的太陽出現得比較晚,大概在早晨七點半左右。
這頓早餐伴随着一種不愉快的氛圍,期間,理查德和我雖偶有溝通,氣氛卻是已經回不到之前的平和,更不要提幾天前的和諧歡樂。
人生可真是無常:昨天早上,我還在早起忙活,為了眼前這位的生日;今天,我們就已經走到這般田地,心中默默地感慨。
早餐後,理查德表示還有些宿醉,打算外出散步,邀請我一起去,我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對方也沒堅持;但是,理查德離開時很用力地甩上門,留下砰的一聲巨響。
這就是接下來幾天的縮影,我和理查德再次開啟冷戰,這回,我是那個帶給對方難熬體驗的人,我沒有那麼強的報複心,我不會主動湊上去給人找不快,我隻是...消極不合作,理查德不來找我,他也不需要經曆這些。
事實上,理查德還是固定地早晚上門,他表現得似乎很有耐心,他可能認為是我因為睡書桌的體驗有些不可理喻,他以為我過幾天就會自己消氣。
問題是,我發現自己有些...無法面對理查德,他那張美麗的臉龐很容易,嗯,令人産生聯想,平安夜晚上發生的事:金色發絲的觸感,酒精氣味的呼吸......
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态,一方面是想要遠離對方,另一方面又有許多不舍;畢竟,這一年以來,春季到冬季,我們一起經曆了這麼多,寶石店Etranger,資生堂parlour,咖啡館...足迹遍布銀座的許多個場所,我們上個月還去散逛東京的其他區域,我們還在這個房間,打住,這個不能想,越想越氣!
我自己也不是很理解這種心态,我最後隻能選擇折中:一切交給時間,時間能沖淡一切,包括此時内心的糾結。
其他人似乎并不理解我,昨天下午,傑弗裡還專門來房間找我,詢問我這幾天和理查德到底是怎麼回事,隐晦地暗示:理查德這幾天心情很不好。
我當時很想對他吼一句:你當我心情很好嗎?!!
于是,我的消極不合作同樣推廣到傑弗裡,我當時頭也不擡地回複:管好你自己。
之後,我就全當聽不懂對方明裡暗裡的勸和,傑弗裡走的時候也是一臉無奈和頭痛,他倒是很有禮貌地輕輕帶上門。
其實,我自己也想要為理查德開脫:他當時已經喝醉,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