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太小,隻能容沈霜露一個人在裡面做飯,虞近寒想進去幫幫她都沒地方站,隻能靠在廚房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母親閑聊:“我爸都走了多少年了,怎麼可能還在下面。搞不好他現在都在上小學了。”
明明比賽前虞近寒還在誠心祈求父親在天之靈保佑她,比賽完她一下子就從迷信狀态中恢複正常,真可謂是用爹朝前,不用爹朝後。
沈霜露自顧自地繼續念叨:“你爸當年啊,老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笨。每次他出的題你做不出來,他就怪我,說是我的基因把你的智商都給拉低了。結果現在如何?我閨女考上了明大,他虞再思當年也不過是讀了個申城大學,他可沒考上明大,明明是我改善了老虞家的基因……”
念叨到一半,沈霜露的手機鈴聲響了,她從衣兜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便交代虞近寒:“你幫我炒會兒菜,我接個電話。”說完沈霜露便拿着手機進了自己的卧室。
虞近寒接替母親翻炒鍋裡的菜,把菜都炒熟盛盤了,沈霜露還沒從卧室裡出來。虞近寒來到客廳,隐隐能聽到母親卧室裡的通話聲。
“還缺多少錢”,“這麼多啊”,“先轉一筆”,“錢”,“錢”,“錢”……
通話裡反反複複提到錢這個字。
虞近寒默默聽着,被保送的好心情一點一點消失了。
第二天回到北辰,班主任李冬青就特意把虞近寒和陸熔岩叫去了辦公室,聊高考的事。在申城,被提前保送的高中生也可以參加高考,隻是不再參與統一錄取。因為虞近寒和陸熔岩的文化課成績非常好,李冬青的意思是他倆可以考慮一下參加高考。
這也是北辰校領導的意思,如果虞近寒和陸熔岩不參加高考,那麼這一屆的高考狀元大概率就會出在明嘉,這是北辰非常不希望看到的結果。
虞近寒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當初北辰挖她過來時開的條件很明确,隻要她高考能成為申城狀元,北辰就會額外再給她一筆錢。她自然不能錯過這個賺錢的機會。
除此之外,她也想利用剩下來的近兩年高中時間學點自己喜歡的東西。一旦進入明大,藏龍卧虎,競争激烈,到時候她再想專心搞點自己的愛好就很難了。
陸熔岩本來還在猶豫,虞近寒一口答應下來後,他微微偏過頭看了虞近寒一眼,也點頭答應了。
接下來的幾天,北辰的校領導給獲獎學生安排了很多采訪,不僅有校内的自媒體,還有一些校外的報刊雜志公衆号視頻号等等亂七八糟的媒體。
北辰這類私立學校都是很重視口碑和宣傳的,能有露臉的機會就可着勁兒往死裡露。隻是這陣仗屬實是整得有點大了,也難怪明嘉一直嘲諷北辰是暴發戶做派。
虞近寒每天被各方媒體的記者編輯抓着問差不多的問題,給出差不多的答案,又累又無聊。她很想請兩天假躲一躲清靜,但看在北辰大方拿獎學金砸她的份上,她還是忍了。
回到家也沒有個清靜的時候。在沈霜露的大肆宣傳下,街坊鄰居都知道她保送明大了,一時間弄堂裡衆人議論紛紛,一見到虞近寒就一定要拉住她問東問西。
一樓那個疑心病極重又愛說教的劉大爺遛彎時,恰好遇見虞近寒放學回來,便背着手問道:“小虞啊,聽你媽說你保送明大了?”
“嗯。”
“明大可不好考啊,更不要說保送了。你别是遇到騙子了吧?我有個表侄兒就上過當,他父母給一個培訓機構交了五十多萬,說是能保他上明大,結果是一群騙子,後來警察都……”
虞近寒禮貌一笑,打斷了他的話:“放心吧爺叔,我家可沒有五十多萬給人騙。”
樓下開飯店的高叔一見虞近寒經過,立刻笑着打招呼:“小虞啊,聽你媽說你保送明大了?”
“是啊高叔。”
“那你接下來是不是都不用上學啦?”
“可以不去上,但我還是想參加一下高考,所以還是照常上學。”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高叔聽虞近寒這麼說,一下子就來勁了,轉頭教訓起他家那對正在飯店裡幫忙的龍鳳胎,“高楊高柳,你們看看啊,人家小虞都已經保送進明大啦,人家都不稀得像你們一樣整天瘋玩瘋鬧,人家還要上學,還要參加高考!你們要是有人家一半踏實努力……诶你幹嘛去啊?”
高叔話說到一半,高柳就把身上的圍裙摘下來一扔,轉身往外走:“我回家搞學習去,你找别人幫你端盤子吧!”
高叔:“你這……你大學都快畢業了你還搞什麼學習,你早知道搞學習就好了……”
虞近寒莫名其妙成了高叔教訓兒女的由頭,一時間尴尬得摳腳,隻想趕緊逃離此地,結果沒走幾步路又遇上了周浩川的媽。
周浩川的父母常年在外面瞎混,一年到頭難得在弄堂裡見到幾次。虞近寒對他們的印象本來就不深,再加上周浩川的媽新換了個妖豔的發型,她愣是沒認出來,走近了才聽見對方慢悠悠酸溜溜地開口道:“喲,小虞不認識阿姨了?聽說你保送明大了,這就不打算認我們這些窮酸鄰居了?”
一聽到這陰陽怪氣又嬌嗲的語氣,虞近寒立馬就把她認出來了。
“錢阿姨,好久不見。”虞近寒禮貌地問候了一下就要走。
錢阿姨又叫住了她:“小虞,有空來找我們家小川玩呀。我們小川也要準備參加對口升學了,你幫他補習補習功課嘛,你倆還是小學同學呢,小時候經常一起上學放學的,别越來越生分呀。”
虞近寒一聽這話就忍不住想翻白眼。什麼一起上學放學的,那是周浩川那個狗皮膏藥非要粘着她!跟個神經病似的天天蹲守在她家門口,一見到她就貼上來撩閑,她從小學起就無數次想一巴掌把他扇去外太空。
“阿姨,既然周浩川要準備對口升學,那我就不去打擾他了。學習最重要的就是專心緻志,最怕有外人幹擾。您也多管管他,讓他沒事少在外面溜達。”
錢阿姨撩了一把秀發,一開口就酸氣沖天:“哎呀行啦,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們家小川,哪有名校生跟職高生一起玩的道理,說出去多丢份呀,是吧?阿姨都懂~”
虞近寒笑而不語,轉身就走,心想你最好是真的懂,你那貓嫌狗厭的兒子也最好拿繩子拴在家裡,也算是功德一件。
回到家,虞近寒跟往常一樣先做作業,然後煮飯,炒兩個素菜。做好這些之後沈霜露也下班回家了,她接替虞近寒進廚房炒了一個葷菜,做了一鍋紫菜蛋花湯,母女倆便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晚飯。
“你的獎學金還剩下多少?”趁着電視裡在放廣告,沈霜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二三十萬吧。”虞近寒随便報了一個數。
沈霜露點點頭:“這錢你自己拿好了,别亂花。你信不過我,不肯把錢交給我,我也懶得管了。等你上大學了,你自己拿着這錢去交學費,大學期間的生活費也從這裡面出,行吧?”
虞近寒放下筷子,自從沈霜露那天接了那個電話,她心裡就壓着火氣,這會兒已經快要壓不住了。
“媽,你就這麼不想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