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内,隻有空調出風口中冷風飄出的微鳴,還有電梯梯廂一層層上升的聲音。
軸體、機械、鋼鐵。一大堆沉重的東西拼湊出空間載着人快速向上而去,讓人能在短時間内産生一種無助的失重感。
輕飄飄的,從腳心直沖大腦。
就一瞬間,隻有一瞬間,賀至饒迅速從這巧合的對視中挪開了眼睛。
9樓——
紅色的數字在顯示屏随秒跳動變化,他淡定地微昂着下巴看着繼續攀升的數字,絕口不提他剛剛為什麼在鏡子中偷偷看她。
他是不是在偷偷看她?
黃星莳一旦想到這一點,随即她扭頭看向一旁。賀至饒保持着他的若無其事,他連眼睛都保持着勻速眨動。
“你會回到紐約嗎?”黃星莳突然問。
賀至饒扭回頭來,他看了她兩秒。
“什麼?”他好像沒能明白她的話。
紐約。
想到如果他們現在身處紐約,還有那些可能會發生的一切,黃星莳的興緻蕩然無存。她的眼睛飄忽不定,最後慢慢躲開了賀至饒的注視。
“沒什麼。”她搖搖頭。
他一定會回到紐約的。她想,那裡可是他的家。
從他母親的爸爸的爸爸開始,他們就待在那裡了。
賀氏實業與貝裡尼家族,兩個渾厚富有的家族讓他坐擁着以金币為入場券的曼哈頓島的一部分。
他就像舉着一把明亮耀眼的火把走在黑夜裡。
黑夜中已經有數不清的火把充當繁星點點,可他的火把太大,太亮了。
翻滾着、燃燒着,堪比太陽。
隻有瞎子才會看不到他。
算了吧。
是個麻煩人物。
她甯願在公園大道上從頭到尾數着宅邸将那些沒頭沒腦的富家子弟們挨個玩一遍,也不願意讓這個人牽扯進她的荒唐人生。
可是他看起來很健康——
黃星莳在心中悲痛欲絕。
如果他現在就借此獨處摟住她的腰,湊在她的耳邊問她能不能找個時間出去玩一玩,沒準她還沒那麼多愁思了。
他一丁點兒讓她認為他就是個普通男人的機會都不給她。
他這樣,她也一丁點兒都不希望Jessica會不會在某一天就與他也在麥迪遜大道來個深情擁吻。
她接受到的嘲笑,一定會在大家得知他是誰之後,徹底達到她人生的巅峰。
賀至饒一直低着頭,他打量着黃星莳的側臉。她突然不說話了,提着手袋安靜地望着電梯上方的顯示屏。
“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他問。
“哦——沒什麼。”黃星莳面朝前方,她笑着聳聳肩膀,“我是說,你說的沒錯,我的确很在意那件事。”
賀至饒這回就很快明了她的意思了。
“為什麼?”他又抛出一個在他心中關于她的疑問。
“我不知道。”黃星莳仍然看着前方,她放淡語氣,“大概是——我的所作所為好像令你很難堪。事實上,我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賀至饒恍然大悟地笑了一聲。
“這沒什麼。”他說。
他笑着笑着,嘴巴抿成了一條縫。
“挺好玩的。”他像把那件事再從腦子裡重新拽出來細細品味了一番似的點了點頭。
好玩?
真是個——陰——沉得住氣的人。
黃星莳忍不住又看向賀至饒。
她眉頭微皺,眼中飽含疑惑費解。他們兩個一來一去,情緒一正一反。
他的眼中滿是笑意,深綠色的雙眸在因笑而眯起的縫隙中,在與她對視時夾雜着一絲引人入勝的多情。
他為什麼總是這樣看她。
她忍不住一個一個翻閱過那些男人看向她時的眼神,他們明明都是迷離着雙眼,放低了聲線。在湊近她的每一步中,恨不得用眼神先撫摸過她的每一寸。
再對她言聽計從,對她的嘴唇保持着期盼。
而賀至饒好像站在湖中央的水妖,赤身裸體,肌肉發達。他無聲沖她伸手,好像希望她快點走進他的湖裡。
是接吻,還是溺死。
她是陸生動物,進了這片水域之後,她就說了不算了。
太危險了——
太危險了!
黃星莳在心裡,把手按在了雷達上方。雷達暫時停止警報,這裡徹底安靜下來。
‘叮’的一聲,刹那打破了她在清醒與沉淪之間的掙紮。
她恍然看着賀至饒鎖骨間的項鍊在她平視的視線中晃着銀光。
賀至饒下巴指了指前方:“到了。”
他話音未落,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外群山的标志随着向兩邊退去的門而映入眼簾。
七八個模特站在大廳中,他們背着包,拿着自己的合同與資料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聊天。
“Oh,right。”黃星莳邁開腳步。
她還是忘記了要對賀至饒說一聲謝謝。
她甩下他,頭也不回,幾乎是逃一般地率先走出了電梯。
感謝電梯,她剛剛真的打算邁進湖裡了!管他是想要她的吻還是想讓她死,她差點全都不在乎了。
她最好離他遠一點。
新工作開始的第一天,黃星莳接管了一台她該工作的電腦。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攝影棚将模特們的模卡傳送到她的電腦上。
辦公室内人來人往,大概是因為公司正式開始運轉的原因,大家還沒有找到工作的節奏,忙忙碌碌,暈頭轉向。
A組模特們排着隊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等着在台步教室門口稱體重。
他們之中排在前面的模特稱完了,就火速跑到另外一頭的攝影棚中排隊拍攝模卡。
攝影棚那邊的電腦一直毫無動靜,黃星莳坐在電腦前,她對着群山的中文官方網站先浏覽了一遍。
“工作第一天,老闆請喝咖啡!”劉秘書抱着一摞文件從賀至饒的辦公室方向溜進來了,他高興地晃晃手機,“你們喝什麼?”
“生椰拿鐵!”一個模特從玻璃門邊舉手。
她點單之後,其他模特也跟着她舉了手。
“你不行。”劉秘書擡起頭,他看向門口,語氣一下子嚴厲,“你們隻有冰美式。”
他又放緩了語氣,笑着噓他們:“我都訂好了。”
“哎喲——”模特們門外集體唉聲歎氣起來。
他們剛剛還站得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現在也站不直了,一個個地東倒西歪有氣無力地在走廊邊靠着繼續排隊。
大概是——餓的。
在稱完體重之前,沒人敢先吃一口早餐。
劉秘書拿着手機在工作桌邊轉了一圈,他幫大家一一點好了,才回到了黃星莳的桌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