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憐沉默回視,卻并未言語。
林清若頓了頓,微笑勸道,“或者汝之所求,我們也能做到。”
“我,要找到我的哥哥。”裴憐張開唇,一句話像是吐出的氣聲,輕飄飄的,好似沒什麼分量。
“你哥哥是誰?”林清若接着問道。
“中土裴家,十六年前被一夜滅門,我要找的人,是當時裴家家主的長子。”裴憐唇角兩頰的肌肉微微鼓動,嗓音喑啞,雙眸似在看虛空,又似不知看向何方,“我不知道哥哥叫什麼名字。”
被滅門時裴憐太小了,他還在襁褓中。
他隻記得窗前的海棠樹,他的父親母親,還有趴在搖車上、為他擺弄撥浪鼓的哥哥。
他不知道他的哥哥叫什麼名字。
就連他是裴家遺子,名叫裴憐,也是焚香魔使告訴他的。
而在他能記人、能識字、懂事的時候起,阿七就已經死了。
焚香魔使收了阿七的魂魄,還給了他。
魔域自是沒有能滌蕩魔氣的東西。
但一直被魔氣侵擾,阿七也會失去神智,被魔氣磨滅。
他将阿七煉成了魔傀。
“我是,裴家家主的另一個孩子,幼子——裴憐。”裴憐一字一頓。
林清若似是震驚,雙眸微微睜大。
十六年前中土裴家的滅門之禍,震動修真界,卻無一人知道是何人所為。
林清若,“中土裴家,以赤焱火、煉器術,聞名于世。”
“這是我的火。”裴憐指燃起一簇赤火,火色如血,也如朝陽。
魔界沒有靈氣,他沒有修為,但有與生俱來的火。
林清若看着那火,容色歎息。
裴家長子。
若非裴憐自爆身份,沒人知道,被滅門的中土裴家,還有後人存活于世。
修真界連裴家幼子還活着都不知道,更何況裴家長子。
他好似幫不了他。
林清若正準備松開捏在裴憐腕間的手,卻不知,剛經曆完雷劫的許知絕和葉飛雲兩人,同樣心神俱動。
許知絕覺得她腦内的神經似在刺痛,雖隻有一霎,但那刺痛感分明。
裴憐是裴家幼子,但前世,是裴陌親手殺了裴憐。
許知絕知道裴陌是裴家人,但是是在裴憐死後,裴陌着手尋仇,為裴家報仇之時。
那時已瀕臨仙魔大戰前夕。
但她不知道裴憐也是裴家人。
虛弱蒼白、被困于魔域的裴憐,隻告訴她,他有一個哥哥。
他想去尋他的哥哥。
許知絕來去匆匆,不是在奪天材地寶,就是在奪天材地寶的路上。她将要煉制的材料交給裴憐,與他說不了幾句話便走。
她從未見裴憐使過赤焱火。
西海海底深淵,有巨獸出世。
在那巨獸口中,血腥的紅舌之上,是裴陌,親手殺了裴憐。
重劍刺入胸腔,破了裴憐一半身軀。
話本中也是裴陌殺了裴憐。
為什麼?
許知絕終于解開對小天的禁制,“為讓葉飛雲在前期弱小之時,有人庇護于他,所以借失去幼弟的裴陌之情,将那份憐惜轉移到與他一同進入青山派的葉飛雲身上。”
她的聲音一無波瀾,雖是猜測,卻像是在陳述真相。
剛被解開屏蔽,小天怒瞪着眼眸,正要對着許知絕長篇大論。
但他的話還未說出口,許知絕的這一長段話落下,小天怒視的眼眸倏然安靜下來。
他盤膝坐回命簿之上,“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便不要聽了。
許知絕再次屏蔽小天,屏蔽落下之時,隻聽到從小天口中,悠悠一句話音飄來。
“不過是順應天時罷了。”
天時,天時是什麼?天命又是什麼?
大道無情,天道無情,許知絕修的是無情道,卻從來都是與天争命。
若以上輩子來說,她從未順應過天時。
林清若正要松開手,卻隻聽到。
“我知道他在哪。”
是葉飛雲,語氣沉着笃定。
“我知道你哥哥在哪。”他又重複了一遍。葉飛雲落到裴憐身邊,一隻手抓着裴憐的手腕,在林清若抓着的上側。
他看向裴憐的眼睛,墨色雙眸深邃澄靜。
而後垂眸,另一隻手輕輕掰開裴憐夾着魔珠的手指,奪走魔珠,動作放輕,似是怕傷到他,又透露出些許強硬之姿。
裴憐夾着魔珠的手,手掌心已被他自己的指甲挖出幾個血洞。
裴憐怔怔地望着他動作,似一個僵硬的木偶人。他的面上湧出各種神色,驚喜、激動,還是惶恐、害怕,怕葉飛雲不過是騙他之辭,怕他所想所聽,不過是一場空。
葉飛雲奪走魔珠,又走到倒下的梅花樹旁,撿起地上一根斷掉的梅花枝。
丹田處的半見興沖沖地讓他去撿一枝梅花枝。
葉飛雲随意撿起一枝梅花枝。
這根梅花枝在遍地幹枯萎縮的斷枝殘葉中并不起眼。
葉飛雲收好梅花枝,順便擠了一滴雲間霧水在梅花枝上。
“沒意思。”佛子法相摸摸下巴,瞧着地上的憐生道,“我本想說,你若是要回魔域,不如來找我。”
釋枷佛子笑了笑,略顯邪肆。
他在魔域的真身似斜倚着什麼,映照出的法相也呈斜倚的姿勢。
說完這句話,法相一揮手,連着金光法相也随之散去。
佛子已無神念在此。
卻有一方大陣從頭頂罩下。
陣法當空而下,面積足以罩住土山村及其附近百座山頭。
是困魔大陣,也是弑魔大陣。
“魔族,拿命來。”一聲從老者口中,低沉威嚴的叫陣,攜着淩厲的弑殺之意。
十幾位化神期修士,甚至有一位合體期大能,穿着各宗各派的服飾,坐鎮于陣法各個陣眼處,飄飄然從空中落下。
有人來了。
……
但似乎來得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