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由一名歸元宗的領事弟子領着,青山派衆人前往舉行玄雍大比的地方。
禦劍于空飛向舉行大比的廣場上時才看得清楚,他們所居住的山峰,不過歸元宗的冰山一角,為一主峰下次峰的次峰,專用來招待遠道而行的客人,平日裡若是無人,便會空置。隻逢如玄雍大比此等盛事,才會灑掃迎客。
歸元宗不愧為南域十宗之一,隻說廣場,也比青山派大了千倍不止。
百座擂台,旌旗招展,其中元嬰弟子比試擂台十三座,金丹期比試擂台一百五十二座。
上首又有三十二黑白玉座,刻有陰陽雙魚圖紋,為監督此次大比各宗長老們的座位。
青山派來得不算早,但也不晚。
放眼掃去,三流及四五流宗門都已到場。他們之後,來的已是一流宗門。
所以歸元宗請諸派來前來大比,應當是依照宗門勢力,倒行而請。
十宗八大世家為頂流宗門,應當會是壓軸出場。
既是前來參加大比,弟子們都沒有座位。
青山派弟子簇擁着許知絕站着,他們沒有統一的弟子服,但身上的法衣,卻可以說是量身定制。
沒有統一弟子服的宗門,大部分是破落宗門,沒錢才會這般。
在一衆各色統一的宗門之間,衣裳顔色雜七雜八、還聚在一堆的青山派,便分外引人注目。
更引人注目的是為首之人。一襲幽藍紗衣,垂眼看着腳下的玉石台面,似在思索什麼,擡眸,卻是湛金色的雙瞳,金燦燦的,卻又冰冷,眼中一絲情緒也無。
似凝固的琥珀石,冷然地包裹住撞進她眸底、撞入還未凝固的琥珀松脂中的一切生靈。
但她的眼底實則什麼都沒有留下,或人,或物,轉瞬消逝,連一絲痕迹也無。
她的眸中空無一物。
昨日傍晚消息便已經傳開,此次道墟尊者的弟子也來了。
此前道墟尊者的弟子從未出過山。人們都知曉道墟尊者有一弟子,還為這弟子創立了青山派,但外界從未有人見過道墟尊者的弟子,修為如何,天資如何,又是何模樣。隻能從曾下山的青山派弟子口中,一句又一句‘大師姐’可知,是個女的。
今日一見……确實是位女仙。
也不知實力如何。
但并沒有人敢上前去問。
道墟尊者的弟子,看着便十分不好接近。
衆人不隻看許知絕,也看青山派,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青山派之所以能算得上是二流宗門,蓋因各峰峰主長老,皆是大有來頭。若論底蘊,實則比不上在場的其他二流宗門。
成立十數年的宗門,和動辄百年千年的大宗相比,說的上是不入流。
不入流,卻也能被尊稱一聲二流。
其間各方關系複雜,無人能說得清。
打量的目光隐晦,卻又不敢冒犯。
青山派的弟子平常結隊出山被看得多了,早已習慣,也不覺得有什麼。
任其他門派的弟子肆意打量,他們這邊正在分發丹藥。
大師姐托葉師弟煉好的丹藥,益氣丹、解毒丹……
玄雍大比各種手段不限,不禁丹藥、不禁法器、不禁符篆,什麼都不禁。
隻一條,不可殺人。
但這并不代表赢下玄雍大比是容易的事。
道衍萬變,修真界各種道法,或毒或器,或術法或符篆,千變萬化,層出不窮。
一方使毒,另一方便有解毒丹,但總有另一方解毒丹解不了的毒,隻看誰技高一籌。
許知絕回顧了一遍玄雍大比的規則,蓦地猛然擡頭,朝她前方的一棵樹上望去。
一位白衣書生模樣的公子,頭戴綸巾,背着箱籠,蹲坐在樹上,隐在濃郁蒼翠茂盛的葉片中。他面前一塊七寸長方的畫布展開,沒有支撐也沒有手扶,憑空而立。
書生揮毫潑墨,正在作畫。
他瞧見許知絕在看他,咧嘴笑了一下,他雙眸緊閉,垂下的眼皮,閉合的睫羽,卻似一輪向上彎起的月牙,還停筆朝她招了招手。
許知絕察覺到他在畫她,但她不認識他。
又過了一會兒,書生畫完了畫,随手将筆扔進背後的箱籠裡,兩手上下撐着畫布的天地杆,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到許知絕面前。
“請道友一觀,我畫得如何?”書生笑眯眯地,将畫展在許知絕面前看。
畫上之人正是許知絕,幽藍紗衣,立于樹下,正在回眸,似呼之欲出。
應當是書生在樹上看她的角度。
“是我。”許知絕簡短的兩個字,評道。
書生半晌未動,他‘看’着許知絕,眯着月牙似的彎眸,微笑着,似疑惑,縫隙似的雙眸不含惡意地審視。
這畫中之人自然是許知絕,眼瞎之人都能知道,這書生在樹上對着許知絕畫了半天。
她重複一遍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我’是說,這畫中之人和她很像,惟妙惟肖,未歪曲一絲一毫。
所以,是她。
書生似想通了什麼,眯緊的眸子放松了些,笑嘻嘻道,“多謝誇獎。”
“師姐,此人應是玉面書生。”葉飛雲站在許知絕身側。
“道友竟知小道的名号。”書生稱奇,笑回,“正是在下。”
葉飛雲:“你拿我師姐的畫像準備做什麼?”
書生嘴角向上勾起,咧得更大了些,“小道一介散修,來此參加玄雍大比,順道賺些靈石。”
葉飛雲:“塵寰閣?”
玉面書生:“正是。”
塵寰閣為天下消息聚集之所,不求真,不求假,隻求閑聊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