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延的眸黯了黯。
沈緣被自己教得很好,是極其懂禮的人,他待任何人,不論親疏遠近愛恨美醜,一套該有的禮節從來不少,未曾因私心苛待過旁人,也未曾對誰說過重話,鼻息間永遠帶着溫和的笑。
他誇贊聞修決,便是真心地誇贊,幫扶師弟,便是實意地幫扶。
就連現在趕客,話也不說盡說絕,隻輕聲道:“夜深了。”以此來提醒他——他們師徒之間的情誼,早就大不如從前,他再也不能像沈緣幼時那樣,握着他的手腕坐在山峰之上,一邊給他傳輸着真氣暖身,又一邊将諸般天象指給他看。
白衣仙尊沉默許久,一直到那桌上白燭已燒去一寸有餘,半透明的蠟油滴落在木桌子上,他才微微啟唇,半似開玩笑般道:“你是在趕師尊走嗎?”
“——撲通。”
“弟子不敢,失言之處,還請師尊訓誡責罰。”
白衣青年離椅跪在了地面上,這道聲音十分沉重,是未經過任何思考便輕易做出的舉動,他雙膝跪地伏身,墨發散在肩下,發尾迤到地面上,是十分恭敬的态度,卻無異于在林鶴延的心頭狠狠割了一刀。
就算他們之間情誼不似從前,可也不至于……不至于到這樣的地步。
他之前是從不舍得最疼愛的弟子這樣跪的。
沈緣自入萬劍宗起,害了多少回病,疼了多少回,吃了多少靈丹妙藥,他一回一回記得清清楚楚,林鶴延親手将那個瘦小的孩童,養成了如今還算是康健的模樣,可到底是世事難料,闊别多日再看見沈緣,林鶴延卻不知如何再與他交談了。
“你……”林鶴延隻說出這麼一個字,他離椅起身,朝着曾經唯一的弟子伸出了手,語氣竟然是難得地軟了下來:“别再跪了,你身子向來不好。”
“以後,以後也别再跪了。”
“師尊?”
沈緣猝然擡起頭,那隻手近在咫尺,如他記憶裡那樣溫和有力,他向來疏淡的心跳此刻如雷鳴般震響,青年清冽雙眸明亮起來,正欲輕輕搭上那隻手借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