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睛時,大姐叫我跟上隊伍。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殘酷、洪波湧起,卻又甜蜜的世界。
西北大地上萬裡荒涼,在地平線的盡頭才能看到白山山脈模糊的輪廓。每走一步,就會騰起一片塵土,幹旱的氣息折磨着鼻腔與肺。
奴隸永遠是奴隸。似乎是一個嬷嬷曾經對我這樣說過。背上的那一小小的傷疤似乎又淌出了鮮血,一直流到裙擺。
“為什麼不跟上來?”
塵土飛揚,一個安族奇兵來到我的面前說道。她頭盔前露出一撮棕色的頭發。依然是帶着那副威嚴的樣子。
“大姐....”
她舉起了鞭子,見我無動于衷,便奇怪了起來。
“小李,沒事吧?”
大姐問道。
“我....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我說道,可能不長,隻是四季輪回一次那麼長而已。
“夢?噩夢嗎?”
“不是。”
我答道。
“但是,夢醒後總覺得,心好痛。”
我一邊說着,一邊後退,突然踩到了一片水窪,整個鞋腳都浸濕了。
一轉身便發現是一水小江,水上舟來來往往。
一身穿綠衣的女子在船頭,抱着隻有三四歲的小女孩。那小孩對江河景觀一點好奇心與性質都沒有,隻是吓得緊緊抱住母親不肯撒手。小船在水面上微微搖擺,随着船槳劃動而慢慢前行。
“麥叢沙沙、蟲兒铮铮”
看到女兒被陌生的外界吓倒,那女子便笑着輕聲唱了起來。
“鳥兒關關,風兒輕輕。”
她繼續唱道,用那清脆悅耳的嗓音。
江水已然沒到了我的胸口,當我繼續向那小船走去時,終于整個人沉入了水底。陽光從水面落下,照出一道道傾瀉的光暮,在那一閃一閃的點綴中,船底的陰影悠悠駛過。
我盡力擺動手臂,用盡了多少年沒有用過的水性,希望可以快點回到江面,再去看一看那女人。
終于到達水面時,清澈的陽光也不見了,整個江面一片赤紅,沒有任何小船的蹤迹。
“娘!娘!”
我大喊道,回應我的是軍鼓螺号。無數的騎兵飛馳在街道上,燒殺搶掠無處不見。當我一腳踩到街面上時,一攤鮮血正在我的腳下,它直接飛濺到了我的半腰。騎兵們還在四處劫掠,巨大的黑狼旗随着他們的飛馳而飄揚。
遠處城牆上大火燃起,一片片黑暗遮蓋天幕,仿佛魑魅魍魉,橫死的人們回歸殡天的景象。
“娘!”
我又喊道,突然聽到同樣的聲音,卻稚嫩的很。
“娘!——娘!——”一個小女孩被一騎兵橫在馬背上,不顧她瀕死一般的哭喊,騎兵們越跑越遠。
“笙兒!”
背後又傳來女人絕望的呼喊,一轉身看見無數的呂兵攔住了那女人。
“夫人危險!賊兵還在街上!”那些士兵喊道,期間又有人中箭倒地。如此混亂可怕的場景,卻仿佛吓不怕那女人。
“快把夫人拉回去!”那士兵喊道,幾個士兵便将那女人硬拖回了大寨門中。她盡力哭喊,就像是一塊肉被撕扯下來了一般。
“我的笙兒啊!——”那聲音不久便淹沒在喊殺聲中。
我看了看遊過來的地方,被染成血紅的江水另一面,依然是那片西域貧瘠的土地。遠處的風景因為熱氣騰起而扭曲,大姐還是騎着馬在原地,遠遠地看着我。
我看到的是地獄。
我想這樣告訴她,讓她不要過來。
“不見得吧?”
她遠遠地答道。
重新遊過那片江水,大姐還是看着我,我卻緊緊盯着更遠處。大同小異的樣子。
廳帳。
廳帳。
床頭。
床頭。
戰場。
屍體。
暴力。